宋氏正单手撑在榻头,指节抵着太阳穴轻轻按揉,看他来了,缓缓睁开了眼,坐直了身子。
“卿家快免礼罢。”见李煜行礼,宋氏言笑晏晏地说道。
“今日突然召见,想必卿家心里正疑惑地紧吧?”宋氏站起身,向前款款行了几步,问道。
李煜沉吟了下,道:“不知皇后娘娘……所为何事?”
宋氏自嘲地笑了笑,道:“今日这事,说来也实在丢我这个皇后的脸面,也还望卿家出去之后,不要张扬。”
“娘娘放心。”
“既然这样,那本宫也就直说了。卿家才识过人,经纶满腹,本宫今日正想借卿家这只手,为本宫作一首赋。”
李煜蹙眉,问道:“敢问皇后娘娘,想让臣写什么?”
“汉后失宠于帝,百金重托长卿客,终得一长门赋,重获君王青眼。本宫无才无德,却也不甘就此沉没,今日也愿效仿古人,千金求赋,以挽君心。”
宋氏缓缓说道,“如此,卿家懂了吗?”
这可真是明晃晃的讽刺了,李煜暗想。如今宫里宫外,稍有点心眼的人谁不知道李煜与赵匡胤那点子事儿,让他替当今皇后作那挽君心的赋,可夺走了君心的,不正是他吗?
“娘娘恕罪,臣才疏学浅,实在难堪大任。”李煜作揖道。
宋氏冷笑,“如今这天下,若卿家自称才疏学浅,怕是就没了有才学的人吧。卿家如此推诿,怕不是不想替本宫出这份力?”
“……臣不敢。”
“那便请吧。”宋氏一抬头,道,“来人,给违命侯备纸墨!”
宫婢们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在桌案上铺好了宣纸磨好了墨,宋氏亲自把羊毫毛笔递到了李煜的面前,微笑道:“侯爷,还愣着干什么呢?我这个皇后说话,何时变得这么不管用了?”
看他还未有所动作,宋氏冷笑,道:“卿家也忒恃才傲物了,本宫告诉你,今日你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卿家不妨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写,什么时候写完了,什么时候走!”
李煜握紧了拳,复又松开,缓缓抬手接了笔,顿觉手上有千钧。
趁着李煜凝眉细思的片刻,宋氏又开口道:“卿家学富五车,本宫近日读汉书,多有疑惑之处,卿家可否替本宫解上一二?”
李煜叹息,心下知道这位年轻皇后刻意为难,今日怕是不好过,只得勉强道:“臣不才,多年来一直钻研些诗词书画,于史书实在无太多涉猎,还望娘娘见谅。”
宋氏笑道:“那也没关系,本宫说给卿家听,也让卿家了解一二。”
李煜无奈应是。
“汉书载,董贤得宠于哀帝,这得宠二字,不知是何意?”
李煜紧了紧手中的笔,“当是重用之意。”
“不错。”宋氏看着他,道,“董贤官至大司马,与君主出同车入同食,月得赏赐数万钱,权势富贵,一时无两。”
“不单如此,董贤之妻亦入宫与其同住,其妹受封昭仪,地位仅次于皇后。还有些其他的,我就不说了。如此风光无限,的确招人艳羡。”
“卿家如何看呢?”
李煜正下笔的手一顿,“臣……不知。”
“那我就说说我的看法了。”宋氏道。
“臣愿闻其详。”
“我觉得他媚俗无耻!”宋氏话锋一转,冷声道,“以色侍人,丧尽道德纲常;谄媚逢迎,罔顾臣子本分。如此奸佞小人,风光得了一时,却早晚会跌落尘埃,遭万人唾弃!侯爷,您说是也不是?”
李煜深吸了口气,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
“卿家就不好奇此人结局吗?”宋氏笑着问,也不等他接话,兀自接道,“哀帝驾崩后不久,此人就被逼自杀了,甚至死后也不得安宁,惨遭开棺。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道。”
“侯爷您……也当以此为鉴啊。”宋氏慢慢道。
李煜权当听不懂,糊涂应下后忙道:“娘娘,写好了。”
宋氏走近到桌案前,随意看了几眼,满意道:“不错,侯爷真不愧是文采斐然之人。”
她命人将卷幅卷了好生收起来,道:“今日辛苦卿家了,不过还望卿家也能把我说的话,好好放在心上。”
李煜无奈点头,道了句“臣遵旨”,快步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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