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了口茶,接着说。
“在他们死后,很多事情对于林畅畅来说成为了一个谜,比如说他们遭遇了什么,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温和的弟弟为什么突然性情大变,对于她来说都是难以琢磨的事情,但这种事情,一般来说会随着时间逐渐被淡忘,但她没有。”
“其实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很多人在经历重大创伤之后,并不会随着时间逐渐好转,遗忘也不一定带来释怀,有些人会靠着记忆中的零星碎片不断重铸事实,甚至编造出更可怕的故事。”
“编故事?”冬月插话道。
“是的,其实一切事实,一旦经过了人的感官和大脑加工,都不能称为完全的真相,而是故事了。人往往会觉得初恋特别美好,昔日的爱人在记忆里堪称完美,但如果追究真相去看看那人究竟什么样,可能会发现并非如此,初恋爱人也可能根本其貌不扬,这就是记忆的美化作用了。”
很多时候,大脑会帮助人遗忘或是美化痛苦的回忆,这种功能其实很重要的。人类进化是非常残忍的,其中一个表现就是女性会迅速忘记生育之痛,在经历那种惊人的痛苦之后不到两年,女性就会再次产生生育的愿望,如果你问她,你忘了生产有多疼么?她保准会楞住,然后在下意识的慌乱中,给你一个莫名其妙的答案:你又没生过孩子,你不懂的啦。或许记性好的基因由于不敢再次生育而早已消失在历史上吧。
人能够清楚记得十年前得了带状疱疹的疼痛,却记不清短短一年前的怀孕生产过程,如果当时没有文字日记存档提醒她这段经历的感受,她们会迅速忘记生育的鲜血淋漓,完全不记得有多痛,这是大脑的自我保护,否则会人人患上PTSD。
“林畅畅明显没有按照这种方式来,而是往坏的一面发展了,这种影响短时间不一定能看的出来,因为表面上可能风平浪静,生活跟往日并没有太大区别,直到很多年后爆发的那一天人才会意识到,那件事的影响从未消失过。人们常说,当下的问题当下就要解决,可也有人说与其痛苦抗争,不如交给时间。可是,悬念就你不知道时间会带给你什么,也许是让人足以忘记痛苦的欢愉,也有可能是一颗□□。对于林畅畅这种情况来说,就是最糟糕的,因为人死了,能和死者再度产生联系,重新发现真相的手段寥寥无几,她尝试过很多方法,但都解决不了,这几乎是个死局。时间一长,她对人类的本性产生了更深刻的怀疑,甚至对自己的家庭产生了强烈的不安全感。
“这是被害妄想吗?”冬月问道。
“有一些类似,区别在于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情况,那是在反复思考之后产生的不安,有些时候只是一种感觉,而没有太多依据,就是一种不信任和恐惧吧,而且她知道自己出了问题,可家人的亲切关怀反而给她增加压力和内疚。”
“她接受了正规的检查和治疗,但她并没有受过外伤,也不是器质性病变,她开始怀疑这是一种遗传而来的基因,而且时间越长,她越相信这一点,时间一长,她不仅仅是怀疑身边的人,她也害怕自己,她没法在家庭中正常生活下去了。所以在把孩子抚养成人之后,她选择了独自生活。”
“所以后来她找到了周亚平?还是周亚平找到了她?”
“是她找到了老师。”
想来也是。
“虽然我们并没有公开募集志愿者,但还是有人源源不断的从世界各地而来。像林畅畅这样的人,其实也有几个选择。”
“选择?”
“对,虽然都签订了合同,但是这些人还是有选择权的,无论是在实验开始,还是途中。”
“选择是指什么?”
“简单来说,大致上分为两种。一种是记忆修正,好比记忆橡皮擦。就是把让你痛苦不快的记忆消去,简单无痛。另外一种,就比较复杂了,也就是裴畅出现的原因,改名换姓以同样的姿态再度降临在世上,可以说是某种意义上的转生了。她的记忆被完全提取,从某一个节点开始从新编辑,输入新的设定开始新的人生。”
“这跟重启了人生有什么区别?”
“说的没错,差不多就是那样。但这种选择耗时非常漫长,要等上许多年,而且中途变卦的也不少。”
“找到了其他解决办法?”
“是的,其实面对痛苦的解决方法还是很多的,这些人也在不断尝试,有些人的情况本来就不是太严重,随着时间是可以恢复的。有些人只是把人生放在了解决问题的模式里,认为自己人生出了问题,必须解决这个问题,否则就没法继续生活。但其实并不总是这样的,有些时候人必须和问题与痛苦共存。他们来这里的原因都不一样,有的是像林畅畅这种事关生死大事,不可挽回。有些就是一些常见的心理问题,比如自卑,觉得自己太丑太胖了,被爱人背叛了,或者其他人际关系的问题。”
“那这里的门槛还不被踩破了?”
“是啊,尤其第一种选择,其实有很多心理疗法就是这样,关键在于强烈的心理暗示,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自我欺骗,但有些人天生不善于那么做,所以依靠外力在记忆上下文章是再方便不过的,把不愉快的记忆和负面情绪一并删除了,但这其实不改变什么本质,也就是说胖子依然是胖子,只是你不记得有人因为这伤害过你了,所以你不在乎了。”
“但是因为太多人关注所以还是产生了一些问题,有人拿个人隐私问题做文章,二来是成本问题,很多人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参加,然后再反悔,这件事的前期投入也是相当多的,这样是无法继续下去的,所以只能提高了门槛。”
“首先是必须为研究项目基金会持续捐赠五年以上,这倒不单单是钱的问题,而是要参与者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有更多地了解,妥善的考虑,也是一个缓冲期,这期间还有后悔的余地。其次,参与者必须从项目开始到生命结束,都接受研究院的跟踪监测。虽然我们不会干涉他的生活或者公开他的任何信息,但这也算是在别人眼皮子底下生活,很多人是不愿意接受的,这么一来参与者就少了很多。”
“那他们为什么会住在村子里?”冬月问道,烤馍片送过来时间久了,没那么酥脆了,他干脆用它泡牛奶吃。
“他们在等待自然死亡。”
“等死?”
“客观来讲的确是这样,但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消极。”
等死还有不消极一说吗?冬月想。
“当然,他们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只是不像过去一样对外界有特别的期待,他们更期待死后的新生,很多人在这种状态中找到了内心的平和。某种意义上这和宗教信仰的作用有类似之处,而且还有明确的手段,确保能够实现,他们甚至能以某种方式参与进去,这是他们与未来的联系。所以说,他们大部分在村子里过得很好,那种近乎乌托邦的运作模式之所以能够维持,也是由于这些人对现世没有过分的欲求,这反而让他们的精神状态好上许多。”
“这听上去像是临终关怀。”
祝遥笑了,说:“也许吧。”
“可是村子里有些人还很年轻啊,这样会不会太武断了一点?”他想起常来家里帮忙做饭的圆脸姑娘。
“痛苦是不分年龄的,只要成年了,是自己谨慎做出的选择,我们就不会拒绝。不过村子里话,有些年轻人是和怀袖一样的,是仿生人,算是工作人员吧。”
“怪不得。”冬月恍然大悟。“这么说你早就知道这回事?还瞒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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