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种病的患者,每活着一天,就是一种对肉身上的折磨。
“你不在无菌病房里待着,跑到顶楼来做什么?”少年肖陌问。
小人说:“因为别的地方家里的护理姐姐都找过了。我喜欢晒太阳,所以今天只能跑到这里来。”他干涸的面颊上泛起一抹笑,眼梢微微下垂的双眸中尽是笑意,仿佛忘记了自己是疾病缠身的状态,“刚才你站得那么高,是想跳下去吗?”
少年肖陌没说话。
“我觉得大哥哥挺好的,为什么要跳下去?你明明有一副很健康的身体。”小人说。
少年肖陌说:“我觉得很痛苦。你这个样子,难道不痛苦吗?稍有不慎,身体就会起过激反应,每隔一段时间还得割背部的肉瘤。你不会觉得痛吗?”
小人辩驳道:“但是跳下去就死了啊。”
少年肖陌无法理解:“那么痛苦,为什么还要活呢?没有任何措施,生生割掉你背上的肉瘤,正常人都会痛不欲生。”得慢性骨髓变异症的人,多数不是被变异红细胞折磨死的,而是被击垮了意志,最后选择自杀,或者求家属同意,实行安.乐死。
但是,眼前的这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居然可以用这种态度来面对疾病,乐观到令人心生嫉妒。
小人接着朝少年肖陌走了两步,说:“就算再痛苦,至少我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但是死了的话,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第104章 与狼共舞二十四
“就为了不存在的希望吗?”少年肖陌又问。可能是对眼前这病恹恹的小白人产生了怜悯的意思, 他寻了个位置一起坐下, 也不再害怕小白人可怖的模样。“万一你等不到呢?”
“等不到的话,就多看几眼我喜欢的人啊。我有哥哥,有漫漫姐,还有为我的病劳心劳力的爸爸妈妈。我有舍不得的人, 就算这个病无法治好,我能和他们在一起几天,就是几天。”因为防护服很宽大, 小白人在防护服中, 将自己的手臂从衣袖里抽了出来,并在自己的病号服里摸了一会儿,摸出一盒薄荷糖,取了颗糖塞嘴里。“我爸爸妈妈很厉害,他们一定能做出可以治好我病的仪器出来。”
少年肖陌看着这双充满希望, 与身体状态截然相反的湛蓝双眸,沉默了许久。
小白人在精致的木椅上一躺, 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背上的伤口暂时由生物膜覆盖着,算是最大程度地减少了疼痛, 但是他还是得默默忍受。半晌,防护服中又发出因为面罩阻挡,而有些沉闷的小奶音,“你似乎很了解我的病, 但是我还不知道你病在哪里。我看大哥哥长得很健康啊。”
少年肖陌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这里难受。”
小白人盯着肖陌的胸膛看了一会儿, “我没看到这里有伤口。”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防护服面罩上的一条缝, 将那盒薄荷糖给了少年肖陌,“你试试看这个,这个糖很清凉很舒服,我吃了之后就觉得心口清清爽爽的,吃了就不疼了。”
看到那只拿着糖盒,森白褶皱、枯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少年肖陌再次犹豫了。
小白人再次强调,“我的病是不会传染给别人的。哥哥在出院之后每天来病房看我,给我喂好吃的,都没有事情。”
少年肖陌接过糖盒,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嫩黄色,表面带着糖霜,卵石状的薄荷糖,还带着隐隐的柠檬香气。再三告诉自己,这个病确实不是传染病后,他取了一颗糖放进嘴里。薄荷糖确实很清凉,也很甜蜜,仿佛一瞬间扫开了胸膛中的阴霾,但是一想起自己母亲发病时折磨自己的模样,他还是觉得心口疼。“没用。”
一颗糖怎么可能把他的心病医好。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想法是如此的天真。
“那你多吃几颗,多吃一点肯定不疼了。”小白人坚持认为这糖能减轻痛苦,“要不这盒糖给你吧,我哥哥每隔几天都会塞一盒给我,所以我不缺糖。”
少年肖陌见边上的小白人那么执着,就收下了。红着眼,甚至有些不争气地渗出眼泪沉默片刻之后,他又说:“你有舍不得放下的人,也有爱你的爸爸妈妈,哥哥和姐姐,但是我没有。”
“我妈妈得了很严重的病,她是我妈妈,却又不是。医生说她的身体里住了很多人,只有一个才是我真正的妈妈。”或许是压抑太久,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敞开心扉的陌生人,少年肖陌终于开始宣泄心里的不愉快。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有时候,他们并不会把自己的遭遇告诉自己亲近的人,但是却会告诉一个从不相识的陌生人。
“她有时候很疼我,有时候又很嫌弃我,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少年肖陌朝小白人指了指自己的右眼下方,“因为她觉得我的这双眼睛,还有这颗痣长得像我爸爸,又因为爸爸抛弃了我们,所以就觉得这颗痣很碍眼,好几次都想弄掉它。”
小白人眨了眨眼睛,有些费解,“这颗痣明明很好看。我觉得哥哥的眼睛配上这颗痣,比漫漫姐还要漂亮。”他觉得漫漫姐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女孩子,个子也高,一头长发很黑很亮,在他没得病之前,就喜欢得不得了。
“我想我妈妈能够好起来。她有时候真的好可怕,好陌生。”
“但是妈妈的病治不好。留在她意识里的人格要是不被消灭,我的妈妈就回不来。”
“我也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越说,积压了好几年的委屈就像潮水一样从他眼里倾泻而出。他不愿意和自己的相熟的同学说起,就怕同学笑话。越不说,同学越觉得他孤僻,当然会选择更能聊得来,更活泼的人做朋友。
所以肖陌到了现在,甚至没有一个要好,可以敞开心扉说话的朋友。回了家以后,他要面对的就是时时刻刻,毫无征兆会犯病的母亲,以及疼女儿如命,为了治好女儿的病全然不顾他感受的外祖父与外祖母。
以前还小,肖陌不知道。但是现在长大了,他也知道外祖父母不是特别喜欢自己。可能他们还在怪那个抢走了他们女儿却又将人抛弃了的男人吧。而自己和那个男人又有撇不清的血缘关系。
“我的外祖父与外祖母让我学医,说学了医就能治好我妈妈的病。但是外祖父自己也是个医学教授,如果能治好,早就治好了。”少年肖陌又陷入了自我怀疑,“所以我不知道现在的我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他越说,越怀疑自我。自己的存在,似乎是治好母亲的唯一希望,却又让他母亲整日处在挣扎的边缘;学医,他又学得浑浑噩噩,因为就算是他外祖父,也没办法治好他母亲。
越是自我怀疑,他的身体就愈发颤动起来,虽然已经十五岁,再哭很没有骨气,更别说是在一个小孩子面前哭。但是无奈心口真的好疼,有时候他觉得那儿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让他喘不过气来。
“你的心口又疼了吗?”坐在边上的小白人问。
少年肖陌没回答,一把抹掉了往下淌的眼泪,鼻尖尖更是因为无声哭泣,哭得通红。
小白人安慰道:“我相信总有一天,住在你妈妈身体里的人会被赶走的。如果你觉得学医没有动力,要不就试试把我的病治好吧。这绝对是世界上最难的题目,你想挑战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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