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就这么在林家待了下来,这一待,就待了十多年。
“牛蛋。”奶娘叫着儿子的小名,伸手去抚摸儿子的脸,她流着泪,一遍遍的去摸儿子的五官,去摸儿子的手臂。
陈哥的袖子被奶娘撸上去,露出全是伤痕的手臂,有刀伤,有钝器留下的伤痕,在手臂上显得异常狰狞。
奶娘咬着唇:“这是受了多少苦啊……”
陈哥朝奶娘笑了笑:“娘,不过是点小伤,没有危及性命,算不上受苦。”
奶娘小心翼翼地摸着那些伤痕:“还疼不疼?”
陈哥:“早就不疼了。”
这天晚上,林家所有人在一起,吃了一顿家宴,陈哥的那几个手下则是和庄子里的人一起去食堂吃。
家宴还算丰盛,林渊专门叫厨房杀了两只鸡和三只竹鼠,还做了鸡蛋羹,炒了春天才有的几样野菜,还拿出来上次去打劫土匪缴获的黄酒。
林老爹坐北朝南,坐在餐桌的上首,他如今什么事都不管,靠儿子就能过好日子,日常就是感叹自己生了个好儿子,比自己的朋友们强的多。
如今他的那些老朋友,还不知道在哪里流浪。
是找到了自己派出去的儿子,还是已经成了流民。
林老爹之前也想过,不过想了没两天就抛掷脑后。
反正别人家的事跟他也没关系,想叫他去找人?那是肯定不可能的。
“渊儿如今也大了。”林老爹喝了口黄酒,舒畅的叹了口气,“我倒是享了渊儿的福气。”
下头的仆从们奉承道:“老爷这是前世修的福,这世是享福来了,”
林老爹哈哈大笑:“我也这么觉着!”
宴席上一派其乐融融,林渊却不时转头看向陈哥的方向,三年不见,这人成熟了,也叫人有些捉摸不透。
陈哥正在安慰奶娘:“娘,您若想我,便跟我一同走,必不叫您过苦日子。”
奶娘有些茫然地问:“走?走去哪儿?”
陈哥:“自然去我的寨……我在的地方。”
奶娘连忙摇头:“我哪儿也不去,牛蛋啊,你也留下来,你忘了,你从小就跟在少爷旁边,我们娘俩是老爷和夫人救的,人得知恩图报。”
她在林家过了十几年,早就把林家当成自己的家里。
老爷脾气不大,夫人又是个善心人,少爷能干,这个庄子还有城墙,她因为年纪大了,很受了一些照顾,没干过什么重活,如今儿子也回来了,她就更是哪里也不想去。
陈哥跟奶娘讲不通,转头却发现林渊正看着自己。
他看着林渊,心里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对自己的兄弟们有责任,对从小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少爷也有忠心。
可忠义,从来难以两全。
待到宴会结束,众人吃饱喝足,林渊才站起来走到陈哥面前,拍了拍陈哥的肩膀:“我们出去聊。”
陈哥也没有拒绝,跟着林渊一起走到了外面,现在天已经黑了,早春还刮着冷风,林渊紧了紧身上的棉衣,却发现陈哥穿着单薄的短打一点也不畏惧寒风。
“你不觉得冷?”林渊好奇的问道,都是肉做的,再怎么不怕冷也不会相差这么大?
陈哥笑了笑:“习惯了。”
“少爷,这几年您过得怎么样?”陈哥忽然问道,“那时本是想追上你们的,只是不知道你们往哪边去了。”
林渊觉得自己此时很需要一根寂寞的香烟,然后再故作深沉的说几句充满人生哲理的话,可惜这会儿并没有条件让他装逼,只能说到:“当时我和二两逃到坞城,住在城外的破庙去,身无分文,还是找出了我娘藏在我身上的两百两才渡过难关。”
“别说我了,你呢?现在当寨主了?”林渊耳朵可尖了,听见陈哥刚刚说了一个寨字,立马就联想到了寨子,既然手里有一伙兄弟,肯定就有落脚处,靠打劫周边的土匪维生,这法子其实称不上好,只能说是逼到绝境。
陈哥看着夜空:“其实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少爷,但人总是想活下去的,混一天是一天。”
“对了。”陈哥忽然说,“寨子里有个先生,重新给我起了名字,总不好一直叫牛蛋。”
林渊没忍住,笑了出来。
想想,每次寨主出门,后头一堆小弟说:“牛蛋哥!平安回来啊!”就觉得特别喜感。
完全没有气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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