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事情,这么悠闲的时光,在他生前是根本不敢想的,偶尔来这么一回,还有些不太适应。
也许是真的希望他和郎临能弥补自己年轻时的遗憾,他提到五年半之前,郎临第一次跟他见面的时候。
“后来我才知道,那次见面让他错过了什么,但显然他没跟你提起过。”老爷子手掌轻轻拍着椅子的扶手,笑起来,“这个孩子,嘴上说回来只是为了给你一个更稳妥的前程,实际上还是看老头子可怜,回来帮我的。”
沈骁这才知道当年郎临根本不是去隔壁州旅游,而是跟老爷子认亲来了。
恐怕是担心自己刚失去祖父,他就认了亲爷爷回来,会对他造成更深的伤害。
郎临总是这样,看着似乎很坦白,但重要的、会让人担心的事情都藏在心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就认识了他,不得不早早成为一个男子汉。
这么想着,沈骁便觉得其实按照他们俩相识的全部时间来算,还是自己亏欠郎临比较多。
像小时候抢他的玩具还要恶人先告状,霸道地占据他所有空余时间,导致他没什么机会跟朋友一起出去玩耍,就算出去了,也得带上他这个小麻烦精。
还有长大一些后,害他从乖巧懂事的别人家的小孩,一转身就变成了学校的混混头子,从此成为老师们头疼的对象。
再长大一些,更是直接剪了他的桃花,像一只得到宝物的巨龙,盘踞在他的枝头,把一切狂蜂浪蝶都烧成渣渣,还让他为自己鼓掌叫好。
就连分手,也是他提出来的。
多年的欺压,甚至让郎临委屈到存着他的号码,还暗暗收集他用过的物品和流浪猫,却一直不敢主动联系他。
沈骁摸了摸自己眼尾的红痣,心说要不是这颗破财痣,恐怕他们俩不伦不类的冷战还得持续下去。
所以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不是没有道理。
沈骁本以为郎老爷子只是来跟他打声招呼,说完这些事情就回去看看自己的子孙们,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哪儿也没去,跟自己在房间里看了一下午风景,在沈骁拿出黄符准备替他消除因果的时候,甚至还拒接了他。
老爷子慈和地看着他,说道:“这是我应得的。”
不论好坏与否,他这一辈子所做的选择,都将在死后得到评判,虽然惋惜年少时那段无果的恋情,他却不曾后悔。
他相信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
沈骁沉默一会儿,“要我叫郎临回来吗?”
索性他在郎家人眼里也就是个祸害的印象,正当有事的时候叫郎临回来,也不过是多一项埋汰他的理由。
老爷子却还是摇了摇头,“让那孩子好好缓缓。”
沈骁又送走老爷子一次,这次分别就不知道何时能再见了,他忽然明白祖父为什么在死后没有回来看自己,毕竟在目睹亲人离世之后,还要再送他的魂魄离开,对生者来说实在太残忍了。
晚上,郎家的大院里摆了长寿席,老爷子的特助亲自来请,沈骁到餐厅的时候,郎临正等在门外,带他一起进门。
郎爸爸郎妈妈还没到,这一代主家人只剩下郎临一个,他们俩单独在餐厅用饭,听见外头酒席上的喧闹声,觉得这种习俗简直太折磨人了。
即使是喜丧,刚失去至亲,却还要强打精神招呼宾客,在沈骁看来,就跟扒开自己的伤口让别人观赏一样。
以前祖父去世他就不喜欢这种活动,现在依旧不喜欢。
郎临食不知味,差点把鱼刺一并吞下去,沈骁忙拍了下他的脸,让他吐出来,自己重新夹了一块,剔除鱼刺放到他的碗里。
这些事情以前都是郎临在做,沈骁恍惚觉得他们俩的身份突然对调了一样,但又做得十分自然,甚至在郎临只吃了半碗饭就准备起身时,很有魄力地按住他,说:“吃完。”
郎临没有抗拒,乖乖吃完剩下半碗,沈骁又给他盛了一大碗,“再吃。”
并剥了几只虾,摆在米饭的顶端,弄成笑脸的形状。
这回郎临倒是看了他一眼,无奈道:“你自己吃。”
沈骁便把虾仁都夹回自己的碗里,沾着酱油一口一个,满口鲜香,问他:“叔叔阿姨什么时候到?”
郎临看了眼时间,“刚到机场,估计要等到半夜。”
沈骁点头,让郎临忙完早点睡觉,便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睡到半夜,房门忽然被打开,沈骁一下子就醒过来,看着门口的黑影,问:“郎临?”
黑影“嗯”了一声,是郎临的声音,摸索着坐到他床边,说:“爸妈来了,在灵堂那边守着,让你不用起来,太麻烦。”
沈骁答应一声,往里挪了一些,他便躺下来,熟练地将额头与他相抵,紧紧抱住他。
他们俩的姿势现在完全反过来了,郎临将脑袋埋在沈骁的颈窝,沈骁则是环抱住他的肩膀,一只手臂枕在他脑袋下方,另一只手为他们俩盖上被子。
郎临身上有沐浴露的味道,估计是刚洗完澡,沈骁拍了拍他的背,就听见他说:“谢谢。”
沈骁知道他在说什么,心想幸好自己顺着祖父的意思来了,不然他恐怕真的会变成郎临,而郎临则会变成五年前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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