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盗冷眼旁观。他清楚地看到出现在每个研究员脸上的惊恐,也看到了坐在最高处的那人握紧到关节发白的拳头。他看到玻璃前盯着那场意外发生的孩子被冲击炸晕,倒在实验室的地面上。光球飞进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婴儿的体内,正义之魂被排斥出了身体。
他听到如风的叹息。
回忆的画面再一次被撕碎,汇聚成了两个身影。在黑暗里,一对夫妻离开了他们的孩子,走向不知方向的未来。
这是缠绕了他无数年的噩梦,也是他追寻珍宝遗迹的唯一一个目的,是一个孩子般的祈愿。然后现在,这些梦幻已经不再重要了。
他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他们。他也对抛弃了孩子多年的研究员夫妇没有什么依恋和无谓的希望。
梦境回归至一片黑暗。他开始感觉到身体中燃烧的火焰,和压抑在身体各处的不适感。一个冷漠的声音在他耳边,像死神的吐息:你已经没有时间了。
如坠冰窟,又像灼烧在火焰中,两种截然不同的痛苦在身体里融合,消耗了躯体里的力量的精神。平时不会感觉到的事在这时格外清晰,耳边只能听到呼吸声和心跳声。
很少有人会专注于呼吸,专注于吸气、呼气,感觉胸腔的扩张和回缩。空气从喉咙进入气管,却没有和肺进行多少交换就原路返回,只能感到喉咙的灼热,却没有呼吸的顺畅感。
然后怪盗感到有人在轻拍他的脸颊。
“——”
“——醒醒——”
声音飘渺得好像来自于久远的时空,怪盗又耐心等待了一会儿,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也意识到自己正闭着眼睛。
又是熟悉的一片金色,晃的怪盗把刚睁开的眼睛眯起来,不适应地别过头去。是骑士团长。
是瑞琪。
RK用已经滞涩了的脑子努力回想了一会儿才得出答案:自己又一次被温柔地照顾了。
他自暴自弃一样地闭上眼睛,后脑却被托起来,靠在对方的怀里。怪盗积攒了些力气,睁开眼睛,入眼的是瑞琪的眼睛。
是骑士团长一向温柔的湖蓝色,深处有些被隐藏好了的严厉的锋芒。这很陌生,他想,他没见过瑞琪这么温和的眼神。
面对自己,他总是一副不抓到自己誓不罢休的样子,眼睛锐利得带了刺,比传承之剑还要锋利而刚硬,而不是这样如水的温柔。
这不是瑞琪。
他别扭地想,然后意识到自己也不是那时候的RK。
他现在不是捣蛋鬼,不是怪盗,只是庄园里的某个普通摩尔,是个和瑞琪团长熟悉而不亲近的人。
他意识到了最近的违和感——那是过分了的,不像是瑞琪本人的温柔,同样,也是最冷漠的疏远。他在心里笑了,自己也是一样。
逢场作戏。
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地要来这里呢?
他想。
他本可以平静地一个人等待死亡,像以往的任何时候一样。为什么会去偷偷进入瑞琪的家,装作在沙发上睡着的样子,博取他的“同情”和“信任”。
他讨厌被同情,他知道这是无谓的情绪。他不需要任何人同情,因为他比所有人都强。但是他就是做了,他会故意示弱,也会故意逞强——安排好自己在戏剧中的角色,利用瑞琪的性格,拉进和瑞琪的距离。
为什么呢?
突然,他意识到了,他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狠狠地嘲讽了自己。
因为一个他摒弃而厌恶的理由。
他想依靠某个人。他想被爱。
所以他做出了这副戏码——有时隐瞒起自己的状态,有时又故意向瑞琪展示出柔软脆弱的样子。这是个失败的决策。他们都已经变得不像彼此了。
“嘿,醒醒。”
瑞琪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在怪盗的脑内炸裂开来。瑞琪苦恼地看着对方皱着的眉,方才怪盗明明已经醒了,却又靠着自己睡了回去,看着还是被梦魇住,无法脱身。
他伸出手试图再拍拍对方的脸颊,刚伸出就被紧紧按住了手腕。放在手腕上的手冰冷而发抖,力度却意外的大,挟持着让他没办法再向下哪怕一点的距离。
瑞琪低下头,怪盗半阖着眼睛看他,眼神没了几天前的柔软,变得清澈而锋锐,让他不自觉地有种奔涌而来的熟悉感。
只是这锋锐转瞬即逝。
“辛苦瑞琪团长了。”怪盗挑眉笑了,声音还有些哑,却已经好了不少。
瑞琪转开视线:“还好吗?”
“托你的福,还好。”怪盗撑起身子,取下额头上的毛巾,靠在枕头上,嫌弃地撇撇嘴,“被瑞琪你照顾还真是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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