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是干净又透亮的,一瞬间仿佛看穿了什么,这让关离心里忽然涌上些很不好的感觉,好像莫名其妙地就被压矮了一头。
“那是哪样的?你来教教我?”
关离看着他,又语带嘲讽甚至些微愤怒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方怀,”林升云的小助理在一边有些担忧地看他,“别了……”
副导演也劝他:“你明天就要回南市了吧?剧本你带回去看吧,别泄露就行,这件事你别管了。”
林升云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他定定地看了方怀片刻,说:“既然你不满意关离的,就自己试试,怎么样?”
“你心里的林殊恒……是怎么样的?”
他递给方怀一页纸。
方怀安静片刻,说:
“好。”
他半身站在阴影里,没有笑容,伸出手,接过那张纸。
那张纸上面写着林殊恒的人生。寥寥几笔,连言辞都显得寡淡,不带任何主观色彩的平淡叙述。林升云给每个演员这一张纸,是把最基本的信息展现给人看,要他们来自己解读诠释。
方怀隐约记得自己见过林殊恒几面,在很小的时候。
如果要以一种色彩和光芒来形容,那个人就很像下着雨午后的光线,灰蒙蒙的天空,但是云朵后面隐着万丈的光芒,只等风雨过去便要破云而出。
至少,不是关离所展现的那样。
方怀在许多双或嘲讽或好奇的眼神的注视下,走到中间的座位上。在路过林升云时,他低声问了一个问题,而林升云挑了挑眉,也是压低嗓子迅速地回答了他几句,这一个细节没有多少人察觉。
少年在椅子上坐下,深呼吸一下。他的视线落在纸张上,整整两分钟后,他放下那一页纸,闭上眼睛。
满室寂静。
尘埃自空中缓缓跌落,汇成几道光柱,自窗外投射而入的光交集在方怀的脚边,勾织出朦胧的故事感。他抬起手腕,自空中握住了一支‘笔’,伏案安静认真地一笔一划写字。
看到此处,许多人都有些诧异,他选择了和关离一模一样的内容。
除此之外,看得出方怀的动作微有些生疏和不自然。他毕竟是第一次演戏,而关离已经有近十年的大银幕经历了,这么大的距离鸿沟,哪里是说跨就能跨的?
不少人、包括副导演,看到此处已经有些失望了。
副导演心里其实早有预期,他知道方怀不适合演戏,但心里仍微微盼着他进步,现在想想,还是异想天开了。
有人窃窃私语起来,关离不屑地嗤笑一声。
忽然,方怀的‘笔尖’一停,他微微侧头,看向窗外。
就在刚刚书写时,他浅褐色的眸子里是一片蒙蒙的雾气,像是一潭死水,的确是不近人情的。而就在偏头的这么一下,室外的光线照射进他的眸子里,灰蒙蒙的眼睛有那么一刹那,染上了光。
少年不太熟练地扯了扯嘴角,眼里带着一点点向往,露出了个笨拙的的微笑。
众人忽地安静下来。
方怀的演技还是看得出蹩脚生疏,不过,有那么一瞬间和角色重合了。
许多人忽然有些好奇,他看的是什么?
高墙大院背后是森严的家风和规矩,而这么一个从小在阶级制度下长大的人,他透过那扇很小的窗户,又是看到了什么,才会这样笑起来?
捏泥人的民间艺人,卖货郎担子里的小玩意,还是……
然而没等他们多想,属于这个片段的时间已经过去,切入了下一个片段,是林殊恒人生最荒唐的那一段时日。少年垂下眼眸,脊背一点点塌了下去。
他的眼中不是先前那种冷漠,而是彻底变成了一潭死水。
也许是方怀知道自己很难像关离那样、最直观地仅用动作细节就让人感受到那个形象,他是背对着光的,灰蒙蒙的眼睛里一丝光线都照不进来。他垂着头,神情麻木地向前迈了两步。
既然关离和方怀是演的相同的片段,旁观者肯定会不由自主地把两人对比。
“单就说情绪表现力,方怀还是差了很多。”
“没办法,他零基础嘛。”
“之前第一段时那个笑还行,现在又有点后继无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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