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办法再不去在意他,没办法再不去关心他。就像你在路边捡到一只流浪的小狼狗,第一次冒着被咬伤的风险去喂食了它之后,以后再经过那条路都会克制不住地去寻找它......感情上养成了习惯的事情,想要剔除比戒烟还难。而且没有电子烟这种替代品,只有硬生生地克制,或者活生生地剐去。”
“喂,你跟够了没有?”抱着篮球和玫瑰花的少年转过身来,他站在夜色中的小区篮球场中央,冲夜色更浓处的一辆黑色摩托不重不轻地喊话。
“这是你家?”孙策停稳了车子,熄火下车,没有急着动身,而是就着车身一倚,“有没有大人告诉过你,被陌生人跟踪的时候不要直接回家暴露住址?”
“嚯,老子家里既没名酒名画,也没亲人父母,有什么可担心的。”少年满不在乎地咧了咧嘴,弯腰把玫瑰放到地上,活动着胳膊朝他走过来,“那有没有小朋友告诉过你,打架之前别把摩托熄火,不然到时候落荒而逃都来不及?”
“等会儿。”孙策朝他一指,“谁说是来跟你打架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把球拿上,我们打这个,来不来?”
“你买了花对吧。”见少年微微一愣,孙策举起自己手中那朵孤零零的玫瑰,霸气得仿佛举起了能征服全世界的闪电权杖,直视着他继续说,“假设,这场比赛中,只有赢了的人才有资格去给想告白的对象送花,你不想战胜我吗?”
“你想跟老子‘斗牛’?算你有本事。”少年狠戾一笑,拍着球走了两步,把球往孙策身上一甩,“你防我!”
夜色正好,初上的华灯照得球面都泛起微光。孙策单手抄过篮球,双手握住微微调整了下角度。两人视线一对,没有任何言语地同时动了起来——孙策将球抛给少年,少年接住球后倾身运了起来,一对一正式开始!
周瑜默然了,似乎是被什么给震撼了一样,忽然心生万分感慨,觉得天意简直不可思议到了一定地步。
三国时期甘宁骁勇善战、轻侠果敢,却在投奔东吴前与凌统结下杀父之仇。
如今的林医生年轻有为、意气风发,却因为不可抗力而成为了少年眼中与母亲之死脱不开干系的仇人。
而他们又因为某种契约般的联系,紧紧相偎,生死相依。
他错了吗?他们错了吗?
天意究竟是充满赤裸裸的恶意,想要让他们一直冤冤相报、互相折磨下去,还是试图通过这样一种角色互置,以期......他们能够理解彼此的立场,感受对方曾感受过的一切,而最终达成谅解?
周瑜一时也无法拿定主意。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天意大概没有料到面前这位俊秀的医生会产生这样的感情。这是千年转世轮回中,唯一出了差错的一环。
“我没办法直接劝你什么。”周瑜开口了,声音清冷悦耳,“我不是PUA①,没办法给你出谋划策追人,甚至没办法帮你决定该不该追、该不该喜欢——这都是你自己的问题。我只能向你保证,你没有错。病人离世不是你的错,陷入喜欢也不是你的错。”
“谢谢。不过其实......我不是来咨询感情的。”林医生往椅背上一靠,轻声道,“那点破事我还是自己处理好了......这个地方是让人来舒缓压力的吧,我也是为此而来的。我的压力不是因为担心我自己,而是因为担心他。事实上,不是他的仇恨让我难以承受,而是他如此用力地恨着我这件事本身......让我受之不起。他用他的一整个青春来恨我,根本就不值得。”
“他那么年轻,年轻到我对他有点什么想法都得小心翼翼的地步......他值得用更好的东西来填满他的青春,而不是用我这个仇人的身影。”
“正是这一点,让我坐立难安。”
周瑜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站在夷陵城墙边看着夕阳灼烧天际,锦衣银盔的甘兴霸从另一侧跃上墙头,大喇喇地在墙上躺靠而下,仰头灌了自己一口酒道:“周将军这次替我解围,不如再帮我出个主意,让我这人情欠得彻底些。”
“哦,什么呢?”周瑜微微偏过头,高处的风极盛,鼓动他的每一处衣袂,余晖在他高挺的鼻梁镀上的光辉如面盔般岿然不动。
“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那家伙减轻对我的仇恨?”甘宁单手转悠着酒壶,眯起一只眼睛看着夕阳,“倒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他。”
“仗呢,要开开心心地打。敌人呢,要痛痛快快地杀。那小子还年轻着,日后要替东吴背负的事情多了去了。让老子这片鸿毛占了他太多力气,不值当。要是因为我而活得不痛不快的,这小子以后怎么为主公扛起东吴的未来?——罢了,将军,这次你没带他来吧?”甘宁自嘲地轻声哼笑一声,“不然我还真是怕自己没死在曹仁手里,倒是会先被那小子一刀剁了。”
“兴霸啊,你倒是给我出了个难题......放心,子明建议留公绩在后方守卫,我没带他来。”
周瑜从回忆中抬起头,深深地注视着面前的医生。
你知道他在千年前与你有同样的想法吗,公绩?仇恨是一种那样狭隘的东西,他不惧马革裹尸、血染沙场,自然也不会惧怕真有一天葬送在你手里。他惧怕的,是你用恨意困住了自己。他惧怕你,这才是真正的理由。
孙策往侧面一闪,挡住少年运球的去路,嘴角一勾:“让我来看看你有什么非表白不可的人?”
“别逗了,”少年喘息着冷笑一下,一个瞬息间右手球切换到左手又晃回来,几步上篮跳投——被孙策从侧方一掌扣下,他猛然转身,“我本来应该很讨厌他的!”
“‘本来’?那就是——”孙策迅疾地将球运向三分线,哈哈大笑声被剧烈运动给压回胸腔里,但笑意仍然从不连贯的话语里冒出得明显,“——现在很喜欢喽!”
两人一抢一过接近了对面篮板,孙策在三分线上一个急停双手投篮,被一跃而起的少年指尖蹭到了球面,改变航向的球擦着篮筐飞过。
“现在喜欢,又怎样。”二人不约而同暂停了方才动如脱兔的节奏,少年接下球后一边一下一下地拍着,一边转过脸来冷冷看着他,“每当我想再靠近一点时,亲人被送进太平间推进焚化炉烧成骨灰的情景就会出现在眼前——脑海里有个声音对我说,你也该长大了,该把强行甩给别人的锅收回来了,不是谁都那么好心肯替你那点悲哀的心思背锅的;另一个声音却说,不可以啊,如果我找不到一个可以恨的人,那我该恨谁,命运吗?恨命难道他妈的不是发生在一个人身上最搞笑、最软弱的事情吗?”
“他已经用他的方式包容了我这么久,害得我都没法好好喜欢他,如果我还要索取更多,”少年恶狠狠地擦了一把通红的眼眶,“岂不是很不要脸吗?!”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凌统拈弓搭箭,箭尖轻颤着越过城墙,遥遥指向那躺靠在墙头上喝着酒与周瑜对话的男人,如血的残阳刺痛了他半张脸。他不是没想过依主公之意彻底放下仇恨,只是此念刚起,父亲被射中面门倒下、自己在乱军中拼死夺回父尸再亲手用白布将之盖上的场景便鞭笞着他的灵魂。明明只是一时立场相悖,明明只是各为其主奉命杀敌,可是如果不恨甘宁,那又该恨谁,苍茫大地上还有谁能接住他凌公绩的悲悯与愤恨,一个小小少年失去父亲的痛苦与孤独?
孤独与痛苦没了支点,是会将一个人压垮的呀。
冷汗洇湿了凌统的额角,流过他锁定甘宁眉心的微眯的眼。凌统捏着箭尾的手慢慢、慢慢放松,羽箭随时会离弦,直取杀父仇人的面门。
“——倒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他。”
箭的离弦之势停住了。
混蛋。
他紧咬牙关,听甘宁说完全部的话,弓猝然往上一移然后松手,离弦之箭直冲辽阔的夕阳而去,没入苍茫的树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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