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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是呼之欲出的。就好像多年以前,在面对难题束手无策之时,所有人满怀希望地翻到练习册最后,只得到一个“答案略”,但陆月浓却在心中清清楚楚。

此刻,陆月浓的眼中有雪,有灯火,也有江倚槐——是飘零后的尘埃落定,是永远为他悸动的心,是朝朝暮暮的往后余生。

陆月浓轻轻地、主动地将手递过去,珍之又重地说:“好。”

睹物思人了许久,一通电话接进来,备注是陆露,陆秋月的女儿,他的堂妹。

这个学期陆月浓负责的课时减了下来,便趁着有空,在清明节到来之前飞赴玉城。陆月浓去玉城有两件事,一是正好近着清明,去李家村将墓扫了,二是为了李萍芳买在玉城城区的那所房子。

李萍芳过世后,玉城的房子由陆月浓继承,但陆月浓一则无法久居玉城,二则终究对这地方怀有难以抹除的复杂情感,便只好和从前一样,任由它空置落灰。

但前不久,陆露从玉城大学出来实习,工作做得合单位心意,她也挺中意,便谈妥签了合约,在毕业后转正。确定工作本该是喜事,但陆露对毕业之后该住在什么地方有些发愁,只好在网上托陆月浓帮忙打听,陆月浓离开玉城多年,说来惭愧,对玉城市区具体情况的印象已有些模糊了,而他的叔叔向来也十分宝贝这个女儿,必然是舍不得她租群租房的,陆月浓思索片刻,便提议将房子借给她。

那房子虽上了年纪,但买得早,位置不错,四通八达,对小姑娘而言,既上班便利,又不用和其他人合租,会更安全些。更何况,陆月浓打心底觉得多年来亏欠着陆秋月,做这点举手之劳就更不值一提了。

电话后,陆月浓约好明天下午把钥匙给陆露。翌日,陆月浓托付完房子后,晚上坐上车去顺城机场。

陆月浓出于节俭,将航班买在凌晨,当然这也不是唯一缘由,他心中还是想早些回平城的,便不等到隔天早上了。

这些年,陆月浓时常记着吕教授生前与他说过的话:要多出去走走,见更多的人,学更多的事。他的确走过了许多城市,从南至北,由国内到国外,漫步过白鸟横飞的海岸,也跋涉过黄土弥漫的岩地,试着与各种肤色的人群交谈甚欢,而如今,那一座座城市都像是收纳在回忆里的点点星光,只有平城像永明的北极星,成为他的方向。

四月初,正是倒春寒的时候,陆月浓从机舱里出来,天已微微有些亮了,几点灯光缀在远方,他站到空旷的地上,被卷地而来的冷风一吹,略感不适,他又是有些怕冷的体质,难免忍不住打了几下颤。

陆月浓把毛线外套卷紧了些,轻轻咬着牙,跟着人群往大厅走,而后安静地伫在转盘传送带前等行李。他的行李不大,仍是那样一个小小的箱子,徒手拖着,陆月浓去买了杯热牛奶,边走边喝,终于暖了回来,才到出口的地方上出租车。

回到家的时候,天亮得差不多了。陆月浓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一连串钥匙碰撞出清脆的响声,他还记得从前是三把小的,一把大的,现在已经变成一把小的,两把大的了,分别是办公室,家里,还有……

陆月浓盯着那把稍旧些的钥匙,目光沉了一瞬,而后打起精神,换了正确的钥匙,把门打开。

江倚槐已起了,做了面摆在桌上等他回来。小青菜和荷包蛋铺在热气腾腾的面上,新鲜简单。

见陆月浓回来,江倚槐立刻过来把他的牛奶罐和行李箱都接了:“接到你的信息我就起来给你独家定制爱心早餐了,来,给我把它们统统吃掉。”

陆月浓一听这话,当然得答应着,不然江倚槐很可能上手直接喂他,那可太丢人了。虽然陆月浓自忖不算是个正经人,但好歹看起来是正经人,还是要装一点羞耻之心的。过年那会,陆月浓经历了一次,喂到最后,筷子和嘴的互动竟变成了嘴和嘴的互动,实在叫人招架不住,吃一堑长一智,这种事情一次就够了,他绝不想要第二次。

江倚槐一边喝着陆月浓带回来的半杯牛奶,一边翻他放在桌上的《奥赛罗》,非常认真地准备给陆月浓“补课”。

陆月浓看在眼里,他静静地吃完一口面,说:“后天……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第50章 长流

昨夜平城落了一场雨,直到黎明才止。微风拂过,雨水顺着青色的叶片滑落,滴滴答答,扑到石板路上。

此刻尚早,又因刚下过雨,因而西山公墓附近的山路上,见不到几抹人迹。

江倚槐撑着伞,听着伞上噼噼啪啪的响动,侥幸地想:还好下车拿了伞,不然走过这一片林间长路,可能要被淋成落汤鸡。

“大雨下完了,”陆月浓绕开地上一个个小水洼,以很轻的抱怨语气说,“树底接着下小雨。”

“是啊,”江倚槐嘴角提起一抹笑,往陆月浓这边瞥了一眼,“你靠近我点,伞有点小,不然要扑你肩上了。”

“有么?”陆月浓抬头看看伞边,又偏头检查了各自的肩膀,明明伞把他们都遮得很牢,他盯着江倚槐眨了眨眼,毫不留情地拆穿道,“再贴就全贴你身上了,我还怎么走?”

说罢,又一阵风吹来,雨水像在为雨伞抱不平似的,噼里啪啦砸了好一通。

江倚槐丝毫没有被识破“诡计”的惭愧,颇为自然地乱说:“那我干脆抱你走好了。”

陆月浓轻轻在他腰侧掴了一拳,说:“别闹,这边该上去了。”

长路尽头,是两道石梯,一上一下。他们往上走,经过两个转弯,进入了一片墓区。

陆月浓向来不挑清明节来西山公墓,一是不爱在高峰期来,二是因为吕常新的生辰在四月的第一天,吕常新生前是个很重生日的人,每到这天,都会揽了学生到他家里吃面。

“先生。”陆月浓向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照片里,国字脸的男人瘦却硬挺,一双眼中像燃着烛火,温暖有神。

江倚槐站在陆月浓斜后方,也跟着鞠躬,他听到陆月浓又说:“我来看您了,然后,给您看看我的爱人。”

陆月浓对着那张墓上的照片,郑重地说着,他向来孑身前来,从未带谁一同来过,此时却有些没道理的紧张,但转念一想,江倚槐这样好,若先生在世,只怕欢喜得很,还要叫他坐下来,喝一盏茶,聊上许久。

听着这声“爱人”,江倚槐心中一颤,毕恭毕敬地又对着照片里的男人鞠了一躬,在心中认真地说:我会照顾好他。

江倚槐曾在吴教授的口中得知往事,自然明白吕常新给予陆月浓的情意,大概是谁也不能及的。

如果江倚槐是陆月浓的太阳,是他心底的希望和前进的勇气,那吕常新就是陆月浓的引路人。师长如父,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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