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怀彻底说不出话了,怔忪下来,他是文人,懂得咬文嚼字的奥秘,细细体会这句话,反问她:“殿下在为太傅打算?”
“祭酒想多了。”卫长宁油盐不进。
蒋怀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绕弯子的孩子,说了这么多竟还不说实话,这让他愈发上火。他神色不好,卫长宁却道:“时辰不早了,祭酒若不走,待会风雪将至便不好走。”
这是开口赶人。蒋怀忍不住睨她两眼,愤恨不平地走了,她不听劝,去寻太傅,必然会有比这里好得多。
气走蒋怀,卫长宁喝药后就去睡会儿,晚上还得想想怎么去哄先生。
蒋怀走后,君府就寂静下来,冬日的天气本就阴冷,不见太阳,狂风作祟,路人都没有多少行人。
君府里的门窗都关得密实,卫长宁坐在门口,望着空中密布的乌云,心中不放心,嘱咐元安去在署衙门前候着,接太傅回府。
元安领了吩咐就去。
屋内两面窗户都关上,外面天气暗沉,屋内自然就不会太亮,林璇吩咐婢女掌灯,见卫长宁一人坐在那里发呆,就过去好意道:“殿下觉得无趣吗?”
一声殿下提醒了卫长宁,她不是卫国侯了,是皇帝的嫡女。她摇首,笑道:“林姐姐去忙,我一人静会,顺道等太傅回来。”
林璇见她执着,也不好再劝,添了炭火才出去。
她等的君琂在长秋宫,皇后召见沈从安询问病情。太医院的太医不及沈从安,皇后也就没有命太医过去,今日得空就想见见沈从安。
且她听闻卫长宁的嗓子就是被沈从安的药给毒坏了,想问问他能不能治好。
沈从安没有入过后宫,男子多有不便,恰好君琂得空,她亲自带着人进长秋宫。皇后这些年见到的大夫也不在少数,唯独沈从安不同,初入皇宫毫无畏惧之色。
神色慵懒,答话也十分清晰。皇后很满意,接着就道:“五殿下的嗓子可能治好,女儿家嗓音如男子粗犷,不大好。”
闻言,沈从安看向坐在那里静静品茶的君琂,将她教的那番话用自己的语气说出来:“多年前用药时就没有想着恢复,眼下想要治愈需要时间,若是治疗,短时间内只怕都说不出话的。”
声音难听比哑巴强。皇后听到这样的解释也叹气,斜靠在坐榻上,也不知她在想什么。殿内寂静了会,皇后开口:“腿伤何时能够痊愈?”
“殿下在努力,年底当能恢复从前。”沈从安自入宫后说了第一句实话。
皇后很满意,挥手示意宫人将她带出去,秀眉微抬,看向君琂,道:“眼下局势变幻,太傅可有想法?”
君琂的神情,如一面静湖水,波澜不起,抬眸时,无尽柔美。一动一静,似冰火的碰撞,融化与灭亡,旋即又恢复平静,令人窥探不出她的想法。
殿内无人,外面天气阴沉,殿内烛火明亮,比起殿外都要亮堂。
皇后看向君琂时,长睫轻颤一下,君琂此人美貌与智慧都有,皇帝信重,一直都得不到她,颇为遗憾,竟不想兜兜转转被自己的女儿抢了先。
她觉得十分可笑,蓦地想起卫长宁那句话,问君琂:“你二人并无肌肤之亲?”
君琂抿紧的唇角透着一丝冷酷,道:“殿下觉得这句话可信?”
自然是不可信,皇后不过随口问问罢了,其实卫长宁于君琂而信,并非良配。成亲时就觉得两人不合适,现在觉得,依旧不合适。
皇后眼眸泛光,道:“这句话自然不可信,我可以感觉出长宁对你的喜爱。”君琂是她与卫长宁之间的纽带,她在大事未成之前不会将这根纽带剪断。
时间不早,君琂要回府。皇后也不多留,风雪大了,路不好走,来日路漫漫,不急于一刻。临走时,她想起几日前皇帝想要办的家宴,说与君琂,让卫长宁准备下。
眼下卫长宁回来后,就未曾见过皇家姐妹,皇后想趁此与众人见一面。
这不是大事,君琂领会。
回府的时候,风小了些,屋子里很暖和。卫长宁在对弈,一手捧着手炉,一手执起黑子,久久不见她落子。
她的胳膊置于桌面,清楚地看到她白嫩纤长的五指,与纯黑如夜的棋子相比较,鲜明的对比,君琂看出那只手葱白水嫩。
林璇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入目就是卫长宁一根一根洁白晶莹的五指,她笑了笑,道:“殿下这些年长得与代王愈发不像了,尤其那双手,十分好看。”
卫长宁听到声音,转身去看,见到君琂在解开披风,她笑了笑,将黑子放下。
白日的事情,君琂依旧在气恼,对于她讨好的笑脸选择漠视,越过她直接去内室。
这样的漠然,让卫长宁傻眼了,心中暗道先生气性真大,先是凶她、接着咬她、最后不理她,今日一定不是个好日子。
先生去更衣,卫长宁不敢跟过去,自己又捡起黑子,低头去凝视棋面。
君琂更衣出来,就瞧见她俯首露出雪白的玉颈,在烛火下晶莹剔透,柔婉乖巧。她也就不生气,白日里或许也是她的语气太过生硬。
婢女在外面摆膳,时辰尚早,君琂走过去坐在她对面,素手捡起白子,在卫长宁眼皮下落下一子。卫长宁抬首看她,也不晓得落子。
君琂瞧清她这幅傻样,无奈道:“再呆下去就要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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