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碗热面、一碟花生米先后上桌后,萧凭也没松开那只手,一直把它护在那里,艰难地拿一只手抬碗喝汤,一只手吃面,一只手夹花生米嚼。
“松手,好好吃饭。”雷浮潮朝他说。
萧凭假装没听到,只是兴高采烈地从他碗里抢了几片肉丝吃。
“报酬。”萧凭挥舞挥舞筷子间的肉丝,说得一本正经。
雷浮潮没忍住,噗哧乐了。
尽管如此,回宾馆的路上,萧凭的手总归不可能原样贴在他的膝盖上的。
山区湿气重,雷浮潮膝盖伤得比后腰轻,在S市时问题不大,在这里初来乍到、赶上阴雨天,还是不大对劲了。
要是刚刚在面馆里萧凭不上手,倒也勉强还好,但萧凭掌心温度高,捂热了他的膝盖后一撤手,重新走回冷风夜雨里,他就更加吃不消了。
就跟萧凭这个人之于他一样。
本来有些事情,假如他完全没指望过谁,他是能简简单单地独自扛过去的。
雷浮潮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尽快回到宾馆的房间里,一进门就窝到了最近的椅子上。
出门前萧凭特地没关空调,随在他后面进门后,又把温度调高了一点,怀疑地扫了他一眼,问:“雷哥,你没事吧?”
“没事。”雷浮潮摇摇头,自己往腿上搭了一件大衣,撕开了两张暖贴。
萧凭迟疑了一会,见他主动采取了措施,终究乖乖地没追问,退到床头的另一张椅子上去温习剧本了。
两人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大半个小时。
直到准备睡觉时,雷浮潮摘下耳机,撑着椅子的扶手打算起身洗漱,刚一站直,冷不防膝盖一颤,险些没摔倒,匆忙伸手按住了旁边的简桌。
他自己立刻心知不好,但徒劳站了几次没站起来,蹲姿让急弯的膝盖骤疼欲裂,腰背也不配合,一片僵麻,根本使不上力。
听到“咚”地一声急响,萧凭眼皮一跳,猛地抬起头来,就看到雷浮潮半跪在桌边,一只手死撑在桌面上,用力得青筋都有些明显了,另一只手反复揉着眼睛,看不清楚脸色,但气也越喘越重了。
“雷浮潮!”他赶紧叫了一声,丢开剧本站起来,大步过去搀扶雷浮潮。
但赶在他脚步到前,雷浮潮就已经腾出一只手支向地面,勉勉强强站起来了,见到他跑近,只稍微往后退了一步,摆摆手说:“没事。”
萧凭突然心里一冷,原地僵住了。
他早就知道雷浮潮在防备他了,先前每一次他能够真正照顾雷浮潮的时候,几乎都是雷浮潮实在没办法自我照顾、甚至神志不清醒的时候,其余情况下,基本没门,雷浮潮只会一声不吭,根本不让他得知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他的确早就知道了。
只不过他还是第一次正式撞见它而已。
他乍然愣神的工夫里,雷浮潮靠着桌子歇了一口气,似乎也看出了他表情不对,开口圆了个场:“不要紧,现在没事了,你忙你的。”
萧凭确定他不可能没事了,因为他刚才拿来搭在腿上的大衣还掉在地上。
如果当真没事了,雷浮潮眼下应该弯腰把它捡起来。
可是雷浮潮只是观察着他的表情,靠在桌边慢吞吞地点了一支烟。
“噢。”好半天,萧凭姗姗听见自己说了这么一个字。
雷浮潮嘴唇一动,看起来想要略微安慰安慰他,却最终没说什么,又缓缓坐回了椅子里,神色疲倦地吐了一口烟。
·
关于雷浮潮在身体不适时会刻意回避他这一点,萧凭一直很介意,虽然他极力压抑过这种介意了。
他知道雷浮潮也极力压抑过了对他的某些情绪,在试图慢慢与他和解。
然而现在萧凭意识到,压抑没有用处。他爆发了,雷浮潮也爆发了,事情来得很突然。
要是他还能再让一步,气氛就会恢复自然,但他做不到,他真的很介意这种回避;他猜大概雷浮潮也身心俱疲,退不了这一步了。
哪怕仅仅一个小时前,他们还在高高兴兴地分享同一碗面里的肉丝。
所以萧凭没吭声,只管俯身捡起了那件大衣。
雷浮潮也没吭声,抽完了一整支烟,开窗散尽烟气,便走进浴室洗漱去了。
出来时他看了一看,萧凭还没走,已经安安静静地换上睡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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