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程默眉心不自觉舒展开来,好似放下了什么,耳尖听着周遭的动静,没头没脑道:“这个访谈,你不是看完了么。”
“骗你的。”
“……噢。”应完,程默又问,“你陪我回去的话,蛋蛋怎么办。”
听出他态度有变,应旸仔细想了一下:“买个自动喂食机,再装几个摄像头?或者你想叫人过来的话也行。”
之后又是长久的静默。
程默一手搭在膝上垫着颌骨,一手摸索着牵住应旸,想让他知道自己的消沉并不是因他而起,相反,他的陪伴于他而言其实非常重要。
对着他,应旸都没有脾气了。
不等他恢复过来解释清楚一切,他自己就哑了火。
应旸对他这么好,说是掏心掏肺都不为过,他还有什么可质疑的。
程默脑海里疯长了一团乱麻,他一面念着应旸的好,一面鼓起勇气挥动镰刀,和羼杂的思绪一刀两断。
终于,他咬咬牙,有了决定:“应旸……你陪我回去吧。”
应旸不计前嫌地答应下来:“嗯。”他以为程默的退让仅限于此,殊不知他接下来的话竟又饱含着更深一层惊喜。
程默说:“和我一起回家,以我男朋友的身份。”
应旸少有地怔愣片刻,随即恍然:“一直以来,你为难的就是这个?”
“算……吧。”程默垂下眼不去看他,“也不完全是。”
“你爸知道你喜欢男人么。”应旸问得很直接。
“不知道。”程默摇摇头,“这些年,我们就连交流都很少。”
应旸的情况无疑还要严重一些。
他打小就和家里不对付,别说出柜,单是话都不带多说两句。自从来了A市,程默逢年过节估计还会给他爸发条问候信息,他可不,和他妈的联系就只有每个月固定打钱这一举动。
原本换了电话以后,他连号码都不想透露,但后来想着万一她自己在家碰着事儿了怎么办,犹豫半天还是通知了一声。
然而石子儿投出去了,愣是没溅起半点水花。
久而久之,应旸也把名义上的母亲剔出了他的生活,安心将自己当孤儿看待。因此眼下程默为了出柜的事而烦心,他却不太能体会类似的感觉,只能干巴巴地安慰:“没事,有我在,不会让你挨揍的。”
程默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顺势让应旸抱到腿上,裹着毯子偎在温暖的怀抱里:“他应该也不会动手。”
但可以想见,不欢而散是难免的。
“总之你别担心。”应旸想得不如他多,说得也轻巧。因为多想无用,见招拆招才是他一贯的作风,当下只拢着他的腰问,“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吧……”程默点开日历看了眼时间。何秀兰的忌日在大暑那天,他们后天就启程,先回去休息一晚,然后再买点东西去墓园祭拜,这样倒也不算仓促。至于到时是住酒店抑或去他家还得看看应旸的想法,“你想住家里还是酒店?”
“我肯定不回家,我家都不知道还在不在呢。”说着,应旸又感到意外,“你要回去住?”
“不是各回各家,”程默哭笑不得,“我是说咱们一块儿住我家。家里现在正空着,我爸大概也不怎么回去,我想顺便收拾一下。”
“行,要是顺利的话咱们就住,要不顺利……他怕也没有立场赶你,你只管做自己想做的就行。”
对于程德忠,程默的态度始终摇摆不定,既有怨于他曾经对不起妈妈的事,潜意识里却还保持着应有的尊重,少不得替他分辩一二。
“其实他对我不坏,过去这么久,我想即便我妈还活着,她也不会再追究了。而我之所以选择减少联系,只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们之间存在着太多隔阂,有一个我难以接受的阿姨……还有你。他不欠我什么,我要是惹他生气,反倒算我不孝。”
都说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家人更是如此。
血脉亲缘是再复杂不过的东西,不能以常理论断,他们这辈子到底父子一场,在人这一生极为有限的生命里,不该让彼此折磨来蹉跎上天赋予他们的缘分和时光。如若不是造化弄人,他其实很想陪伴在父亲身边尽孝,就当回报前十几年来,他悉心抚养自己长大的恩情。
在程默的解释下,应旸好不容易才稍微理解了这种过分纠结的心境,搂紧他的腰表示明白:“嗯。那咱们后天先去见见你爸,和他交代咱俩的事。无论结果如何,他接受得了也好,接受不了也罢,晚上他肯定不会和咱们待在一处。到时你想在家里住的话,我就陪你一起收拾,要是改变了主意,咱们就出去开房。”
程默软软地点头,对于即将面对的一切,忽然不那么害怕了。
低头和他的目光对上,应旸清晰地从中窥见自己的倒影,形象很高大,盈满了黑亮的眼珠,忍不住亲了亲他,故作紧张:“哎,马上就要见家长了,我是不是该好好捯饬一下。”
“头发剪短一点。”
“嗯,我也觉得有点长了。”
“不是,头发短了看着比较凶,我爸肯定不敢反对。”
能开玩笑是好事。应旸配合着挑起眉峰,以一种睥睨的眼神看他:“到时候我就这样上门,说你欠了我一笔巨款,要卖身还债,为期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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