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夜色之中飞快下落,然后在某个瞬间,他伸手猛地抓住了某一层的栏杆。因为冲力太大,那根坚硬的金属栏杆发出铿锵一声响,被捏变了形。小杰吊在上面微微缓了缓,然后放了手。
他踩在了地面上。在落地的一瞬间,他长身而起,像一头隐入夜色之中的猎豹一般飞快地钻进了遮蔽之中,残存的灯光没能追上他的步伐,只能遗憾地驻足在一线浓重的黑暗之外,像一副针线似的,影影绰绰地缝出光影交织之处,铺成一抔纯黑色的厚重绒毯。
小杰动作足够灵巧,相对很多偏向力量型的哨兵来说,他是难得的力量、敏捷与爆发力都全面增长的选手。他在黑暗之中疾行,金色的眸光沉冽冷静,仿佛夜行捕猎的猫科猛兽。今晚没有月光,尽管星光粲然,却穿不透城市的阴鸷迷障,沉睡的阴谋与谬论追随他的脚步,一路扑向终点。
他听见了海潮声。
这是一座毗邻海港的城市,小杰卓越的听力让他捕捉到了潮水涨伏起落的声音,抽了抽鼻尖,便嗅到了咸腥的海风。
他停了下来。
这是一座废弃的工厂,烟囱高耸像是捅入天空心脏的剑刃,废弃的集装箱和燃油桶乱七八糟地堆在林立错落的仓库间隙,小杰慢慢走了进去,几只野猫被他惊动,悄无声息地跃上高处,拖着吊诡的影子闪过。
这里荒废多年,破陋的铁墙上生着厚厚的铁锈,角落生满绿油油的青苔,用来挡雨的掉完色的海报与传单有气没力地黏在窗户上,一盆不知道曾经种了什么的花盆里蜷缩着破败扭曲的灰黑色的几片枝叶,土壤干涸成块,干裂的角度像是一个人咧开的嘲讽的无声笑容。
小杰摸了摸那些铁锈,凑到鼻尖嗅了一下。
很微妙地,他从那股铁锈味之中,闻到了一股近似铁锈味,却又带着腥臭的气味。
血。
他正待往深处走去,忽然余光瞄到几束手电光扫过林立的楼房之间,小杰往铁墙后躲了一下,略微调整了一下视觉刻度以后,看清那是一队神色冷肃的人,正步履匆匆地往一栋矮房里面走。
小杰悄悄跟上了他们。他步履极轻,像是盯上了猎物的夜行兽,影子融在黑暗里,每一束到处扫射的射光都没能勾出他的身影。
这一队人显然训练有素,他们的手电光都调得极弱,如果不是黑暗太浓重,换一个人来甚至可能都发觉不了他们的光线。这些矮房里面全部都没有开灯,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掀开帘子钻进了那栋矮房,最后一个人站在门口扫视了一会儿,也掀开破烂的垂帘钻了进去。
小杰没有跟上去。
他转身向另一个方向潜行,压低脚步,挨在不远处的另一栋矮房破陋肮脏的窗口,往里面扫了一眼。
一个人在一片悄无声息的黑暗之中盯着那栋矮房的入口,他面前摆着一把枪。
他片刻不分神地牢牢掌控着那栋破烂平房的入口,仿佛守护宝藏的恶龙,他的手始终松松地搭在扳机上,时刻准备着一有异动便扣动扳机射杀敌人。
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一点风声。
来自脑后。
他想也没想,第一反应不是还击,而是往桌角放着的警示器扑去。一只修长的手在他摁在警示键前抄了过来,捉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掐,巨大的疼痛激得他手一松,警示器掉落在地。男人反应很快地往后捅了一肘,入侵者松开他的手腕避开,他转而抄起安了消音器的枪支便往身后扫去,扣动扳机又疾又狠地射了三发。但他没听到子弹镶入肉体的声音,子弹旋转着在破落的铁房顶钻出三个小洞,星光从那几个小破洞里欢快地跳下来,像几滴扑簌簌钻进来的雨点。
下一秒有人捉住他拿枪的手腕轻而易举地往前方一带,他重心落空的一瞬间,他知道完了。他世界瞬间颠倒错乱,爬山虎攀援在落满灰尘的窗户上沿,随着夜风缓慢飘荡又静止,一片又一片的墨绿叶子摩挲着窗棂,有那么一瞬间看起来像是弥漫着危险气息的野生丛林。
一下重击预期而至地狠狠落在后颈,在视野暗下来的瞬间,一双近乎狞亮冷漠的金色双瞳在他扭曲的视线之中一晃而过。
潜行的猎豹露出了獠牙。
“拿走了我的东西”?
什么意思?
奇犽皱了皱眉:“她不分裂人格而恢复正常的原因是因为拿走了本属于你的东西,而你……原本的安米库丝本可以利用这东西恢复正常?”
安米库丝轻巧地打了个响指。
“拿走的什么?”
女郎恶劣地吐了吐舌头:“你猜。”
奇犽:“不论是什么,你因为她拿走这件东西而对她恨之入骨是事实。至少说明这件东西非常珍稀。我猜……而且很可能是利用与你有关……甚至是需要你付出的代价才能达成的。比如……精神碎片。”
安米库丝不笑了,她盯了他一会儿,忽然翻了个白眼,露出很无趣的表情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青年勾了勾唇角:“瞎猜的,见笑。只是你一直模糊了你被注射药剂的时间并刻意引导我……再结合一些你说法里的漏洞,我忍不住怀疑这件事其实发生在你被救了以后。救你的人同时也救了你暴走的姐姐,利用那种药剂提取了你的精神碎片,并用这个让你姐姐恢复了正常……”
安米库丝冷冷地看着他,眼珠里有一点毒蛇般阴冷的光。
有些精神具象化学说的学者坚持认为哨兵与向导的精神丝甚至精神图景可以具象化、可以被提取,类似某种化学物质。但这种学说至今未被证实。奇犽本也只是随口试探,但看安米库丝这个反应……
宾果,他对自己说。
奇犽稍微调整了一下表情,让其中含了一点恰到好处的同情:“当然,我可以合理怀疑她经过这一趟后失去了记忆。认不出你这个为她做了巨大牺牲的妹妹了。”
安米库丝像个喜怒无常的小孩一样很生气地抿了嘴,沉默了一会儿,骤然尖叫道:“我没什么好告诉你的了,出去!”
她的声音尖厉,刺得奇犽耳膜几乎有些发痛。在这几句话间她情绪起伏大得有些奇怪,直到刚才为止,她虽然合作得近乎无话不说,但到此刻,她却突然像是一头被激怒的母狮,支棱起了浑身的毛发,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努力克制着不露出锋利的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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