窘迫的大概只有真嗣自己。他不知在想些什么,都没发现真嗣在看他。空气微妙地沉默着,道路两旁的风景快速地后退、拉长,模糊成一条条色带。和高远的苍穹投射下的明亮阳光相反,从打开的车窗中涌入的空气带着秋日的凉意,风摇动了他的浓绀色围巾,也把他的香水味送了过来。
“那个……你的身体怎样了?还是在吃药吗?”
真嗣发声的时候,他显然没有立刻回过神来。过了一阵,红瞳才慢慢聚拢,他顿了顿,点头:“……嗯,好多了。”
“已经可以停药了吗?”
真嗣又问。真嗣不打算暴露自己的所作所为。
回答仍旧来得慢了一拍。他这次只是点了点头。
话题进行不下去了,气氛尴尬地凝固着。真嗣这才发觉,若不是他一直细心地引导话题,自己什么也做不到,甚至连正常的对话都发展不起来。虽然他的回答,让真嗣心里的一个疑问尘埃落定,可在他的身体状况的事情上,真嗣没资格深究。毕竟,当年罔顾他的困境、无情地抛下他的是自己。
他是靠自身的努力活下来的,和真嗣没有半点关系。
这缺失的一环已经永远无法弥补了。他们不过是靠着渚薰这一纽带而联系在一起的陌生人。
一场发泄过后,心底既有种莫名的轻松,又带些沉淀的忧郁,这让真嗣终于可以以相对平静的心情重新审视他。他不说话的时候,虽然脸上没有表情,却总有种忧伤的气息,淡然的眉梢眼角藏着秘密,惹得人陷入进去。虽然嘴上说了讨厌,可心却是绝不可能讨厌他的。真嗣只是在生气,气他如此轻易地把自己交付出去,气自己的无能让他这样付出。最令真嗣不愿面对的是,没有了NERV的背景,他便不再是只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变成了一个独立的、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个体。
就像着世上亿万个人类一般,彼此牢牢地竖起心的障壁,拒绝着靠近。
他不开口,也没对真嗣那番伤人的话语有所反应,虽然明明看上去为此而受伤,却把一切情绪隐藏在温柔的表象下,真嗣总觉得自己没有了主导权,便笨拙地再次试着开启话题:“……说起来,你在用香水吧?”
他的反应很慢:“……嗯,Hermes的,具体什么款我不记得了。”
“很好闻。”真嗣僵硬地回应他,又补上一句,“我很喜欢。”
对这句仿佛是在补偿之前的伤害的话语,他只是望着道路前方,没有回头看过真嗣一眼,淡淡地说谢谢你。
他又不说话了。
真嗣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生气。他的表情掩饰得太好,眼瞳又被阴影遮盖,分辨不出情绪。再会以来,他从未对真嗣展露过丝毫冷漠。明明只重遇了几天,他身上的变化就这样大——开始,他还能多少流露出渚薰般的轻快笑容,可后面,他的笑容却越来越淡,像是渐渐没入云中的月亮;开始,他还执着地对自己提出要求,可后面,只要真嗣表示拒绝,他就很快放弃了自我主张。
他在一点点地被自己磨平,一点点地离“渚薰”这个形象越来越远。
也越发吸引着真嗣,触痛了真嗣的心。
而他自己显然是不自知的,真嗣不说出来,他就无法了解真嗣的感情。既然真嗣说了讨厌他,他只能选择退让,像当年那样,悄悄地、不留痕迹地离开真嗣的人生。
他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了。
能再见真嗣一面就已经足够了。
虽然真嗣那句话,狠狠地伤了他的心。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破碎的声音,连灵魂都随之颤抖。其实看到真嗣哭,他也想哭。可那么多年,他也学会了如何控制哭泣的欲望。有些事情,他是永远不会让真嗣知道的。包括拒绝和真嗣一起住的、那个最重要的原因。
他现在,连撒谎都学会了。伪装也完美。如果眼睛会暴露,不和对方对视就好了。
所以他只是望着道路远方,逃避着真嗣的不安。
过了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在即将进入都市森林的时候,真嗣忽然说:“前面那个路口左转,我不回公寓。去老剧场,今天我得去看看工地上的状况。”
被拆掉的老剧场上,将建起真嗣参与设计的新音乐厅。其实真嗣并没有去视察工地的必要,也没有那个权力。可真嗣只想和他再多待一会儿。心底总有个感觉,若这次和他分别,也许就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他的冷漠,就像是分别的信号一般。
他没回应,只是在路口默默左转,开上往老剧场的方向。真嗣想起他在餐桌上曾说要在自己设计的音乐厅里演出,便说:“你也看看吧。也许之后你会在里面演出的。”
他好像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口,语言只化作了凉薄的空气。
老剧场已经炸掉了,工地上一片狼藉。铲车在散落砖石的地面上隆隆地来回,把废材一批批往外运,嘈杂的声音让耳膜都要震坏了。他在路边停了车,两人下了车,工地在马路对面,已经被围合起来,“注意坠物”四个大字用鲜红的油漆写在一块临时搭起的木板上。
真嗣先跑过去,和负责人沟通好了,两人戴着安全帽进了工地。他还是没什么表情,真嗣指着这里那里告诉他,今后舞台大概在什么位置,观众席大概占多大地方,音乐厅的外形该是个怎样的形态。他好像听着,又好像没在听。周围都是轰轰的声音,真嗣不得不提着嗓门大声说话,不一会儿就感觉喉咙干涩发痛,而他却不给真嗣的努力以任何回应,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
他看上去既没有他第一次听到时那样期待,也不再露出雀跃的神情,只是盯着废墟的某处,沉默着。吵闹的空气和被疏远的寂寞让真嗣焦躁起来。本因为自己有错在先,才放低姿态对他友善,他却反而摆出冷漠的态度,不接受自己的好意,就像在说,他已经不再留恋自己了,他要离开了。
就像当年,所有的礼貌和距离都是疏远的前奏,最后的结果定会是离别。
他已经不再需要自己了。
真嗣已经弄不明白了,被需要的究竟是谁?被依赖的又究竟是谁?一直以来,真嗣都认为,自己是主导者,可仔细想来,自己的一举一动、乃至情绪,都被他牵着走,因他而起落。身不由己的一直是自己。
他望着废墟,真嗣望着他。风夹着沙尘吹动他灰色风衣的衣角和浓绀色的围巾,也吹动了他稍长的白发。他仿佛就要这样消散在风中一般。
我就不该来见他。真嗣想。不见他的话,就不会有这样痛苦混乱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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