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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两座毗邻的乡间木屋,后面是一大片连绵的田地,天空湛蓝如画,空气中有土壤和草木燃烧的味道,风吹起烟尘,像稀薄的云,从田地的另一头朝着他们奔涌过来。

在其中一间屋子的台阶上坐着一个男孩,他倚着门廊,把手握成一个圈,让目光穿过手指,看向对面的房间。

“你在看什么?”Lecter问。

“一个男孩。”

“一个男孩。”他重复道,“那么,跟我说说这个男孩的故事。”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了,自打搬到格林维尔,我总是像这样靠在门廊上看他。

他没办法说话,镇上又没有开设特殊学校,所以他没有去上学,就这么呆在家里。

那是收割结束后的季节,人们翻开泥土、铲除根茎,他们在田间放了火,燃烧残留的植物,期望草灰能让来年的土地更加肥沃。那些房子被粉尘环绕着,像是漂浮在云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发现了这目光,他看了回来,我们通过目光对话,无声地交谈。这让我不安,就好像突然之间,所有的感官都挤在一起,它们膨胀着,渐渐模糊了想象和现实的边界。

有一天,我看到那个男孩被他的父亲拽回了屋里,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一切,仿佛是闸门被打开,禁锢许久的洪水奔涌而出,它们冲进我的脑子,撞击着每一个角落,发出辽远的巨大响动。我变成了他,用他的眼睛看我自己,站在窗边看向另一种命运,我拥有了他的恐惧、迷茫、恸哭和孤独。我们是绑在一起的两艘船,既不能前行,也无法后退,我们蜷伏在黑夜和海浪里,没有船桨也看不到灯光。

我甚至开始害怕自己的父亲,害怕在他的心里也有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困兽。我不敢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 我以为那只是自己的想象在曲解事实。直到有一天,那男孩被人从房间里抬了出来,警车开了过来,带走了虐待他的父亲。可是太晚了,他已经死了。

从那以后,我开始做一个梦,在那个梦里,我听到一种动物的哀鸣,它时而隐匿在墙壁之间,时而被困在燃烧的田地里,唯一不变的是那挣扎的声音。很多年以后我仍然听到它。”

他停下了话语。Lecter将那从层层包裹中掏出的柔软内核握在手里,像是握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透过最后一层包覆,他看着那驱动想象奔涌的力量 —— 它清明而质朴,从未有过他曾勾画出的挣扎的暗流,也从未燃起过跳动的烈焰。在这个梦中的灵薄狱里,在两面彼此映照的镜子之间,他独自醒了。

“这就是你最初的移情。”他说,几乎是在陈述。

“是的,最初的……最糟的一次。”

“从那以后,你告诉自己要说出事实,对吗。替那些被欺凌的人说出他们无法说出的事实。”

“可是每一次都太迟了,我救不了他们,他们都死了。我说出事实,这事实却帮不了他们。如果能再早一点 —— 早一天,哪怕早一小时也好。”

风在田地间穿行着,燃烧的火焰已经熄灭,只剩弥漫在空中的余烬。Lecter看着他眼里的景色,像从镜子里看向自己的童年,这晴朗的一天,天空和大地平静地延伸着,通向不可知的无限,在人们所行过的道路上,这两条平行线之间永远相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他们唯有在永恒中才会相遇。

“你做得足够好了,Will。这是个很好的故事,也许你应该早一点告诉我。”Lecter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就像是要帮他阖上眼睛,遮住那刺眼的湛蓝色天空一样,“这只是一个梦,当灯再次亮了之后,它会停下脚步,只停留在虚妄之间。现在闭上眼睛,继续睡吧。”

所有的光都消失了。Hannibal Lecter独自从那座建筑的深处向外步去,在走过那些幽暗的走廊时,他点亮了沿途每一个房间的灯光,他让它们亮着,给这个空旷而潮湿的地方染上颜色,作为交换,他也从这带走了一些东西,那被带走的记忆半明半暗,像一株长在暗处的植物,而希望却孕育在孱弱的根茎中。当他走过前厅、隔着玻璃回头望向那灯影绰绰的走廊时,突然想起很久以前Will在他的诊疗室里说过的话。现在,他希望这叶孤舟能继续酣眠在无浪的海面上,而在旷野里迷了路的人能重新看见那灯光。

他打开门,将自己重新掷入到这个喧嚣的世界中。

*

Will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阳光照进这个白色的房间里,一切都亮堂堂的,他的意识一点点苏醒过来。他还躺在那张床上,但是手铐已经不见了,床边柜上放着一杯水,下面压着张字条,他把它拿过来,在膝盖上展开,让熟悉的字体进入他的视线。

我的朋友,

希望你的伤口能快点愈合。我恐怕要离开这里一阵子了,多年的牢狱生活让我格外珍视这眼前的自由时光,如同我常说的,这个世界既不野蛮也不睿智,可是未知的事总会打破这片荒芜的,不是吗?如果可能,我不会再去拜访你了,希望你能以同样的善意对待我。你将以你的意愿作为向导,不要再期待我的话语和示意。[4]

对了,Catherine Martin还在那口旱井里,恐怕她会比你晚几个钟头醒来。这一次你似乎正好早了一个小时。

H.

他从床上起来,走出房间,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了进来,毫无分别地落在善恶之间。他重新走回那个地下室,走回到那沙地上的牢狱中,他垂下绳子,进入到深井里,Catherine Martin正躺在地上酣睡着,他把她抱起来,感受着她均匀的呼吸和心跳,感觉这生命的重量在他的手臂间真实地存在着,在他们的身边,一只白色的小狗跳跃着追逐着自己的尾巴。

“没事了,你现在已经安全了。”他将这话一连重复了好几遍,尽管他知道她现在还不会听见。他的脸埋在她的肩膀上,让那些温热的头发蹭着他的脸颊,他的童年在他身边弯下了腰,连同许多个过去一起环绕在他的眼前,一些泪水胡乱地掉了下来,他和她一同回到了那个潮湿的午后,一个声音对他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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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皮萨内罗的木板蛋彩画

[2] 透纳《暴风雪》的第二标题:The Author Was in this Storm on the Night the Ariel Left Harwich

[3] 古罗马讽刺诗人,风格迥异,分别被比喻为医生和刽子手

[4] 出自《神曲·炼狱篇》中维吉尔和但丁的最后一段对话

*

Will Graham站在佛罗里达的海边,Winston安静地眯着眼睛蹲伏在他的身后。他又一头扎进了那种没有电视,不看报纸的生活当中,他不清楚、也不关心人们对于那件事的看法。几个星期前他去参加了Phyllis的葬礼,Crawford的话越来越少了,他们只是一起沉默地站着,看一条河流静悄悄地流入到死亡的无限中。他看着人们前来吊唁,又安静地离去,他知道,那曾经笼罩他多年的黑夜,现在也降临在了Crawford身上。他希望他一切都好。

Alana从乌得勒支给他写了封信,她说,有一天,她在阿姆斯特丹找到了一家奇异的餐厅,它叫做“从前”,在那里永远都只有单人独座。一把凳子,一张窄桌,一个人,“这不正像是我们的生活吗?”她说。我们奔跑在人群中,也许交谈,也许不,在那些短暂的耳鬓厮磨之后,仍是要独自走上那进入漫长黑夜的旅途。

他看着海浪朝着岸边毫不止歇地奔涌过来,白色的泡沫湮灭在潮湿的沙土里,它们带着救赎的神情朝着他奔跑,却很快就不管不顾地沿着太阳下沉的方向退去。很久以前他曾不解于它们漠然离去的平静,现在,他知道,它们只是这个循环往复的奔涌世界里的一片恰到好处的微小缩影。这遥远的航行,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没有故乡也不必思虑归去,一切都自然而然地行进着、重复着,恰似雨水总会回到陆地。

那间记忆旅店的灯亮了起来,那曾是黑暗一片的地方,现在都被罩染上一层明黄色的光彩,所有的喧嚣都沉静下来。当他望向过去的人生,就像是在看沉船里空荡荡的房间,在那里温暖的洋流涌动着,植物漂浮,泥土沉积,鱼群在生了锈的断墙残壁间穿行。而那只在黑暗中蛰伏的动物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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