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浚还想要他的谢兄离得近些,谢珉行却说,“这样便好。”
裴子浚也不勉强,悠悠开口,“其实第一次见到唐世姐的时候,我几乎不能相信那是唐家的小姐。她就爬在那颗石榴树上,穿着粗布衣裳,给小孩子打石榴吃。那些孩子中,有奴仆家的小孩子,也有穿着锦衣的小公子和小小姐,那时候我也还是个小孩子,她笑盈盈的也丢给我一只石榴吃。”
说到这里,裴子浚笑了,“我还记得,唐世姐给的那只石榴,真甜啊。”
“其实大家都知道的,因为唐世姐那一番经历,唐家没有一个瞧得上她的,明明也就是不懂事的小孩子,还愿意跟她亲近,可是谁也能知道,等到这些小孩子长大,会不会也和当年的大人一样,变得鄙夷和看轻她呢?”
谢珉行心狠狠拧了一下,哑声问,“当年究竟是那些人瞧不起他,我……我……”
“当年我虽然还是个小孩子,听了爹娘讲的大义道理,自以为个小侠士,也像你那样想要为她打抱不平,那时的我这般难过,为娼为奴,唐师姐她费尽心机活下来,想要活得好,却好像变得是她的错似的。”
“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啊?”裴公子忽然觉得好笑,自嘲得笑笑,“冲动的我被唐世姐像一只猴子一样挂上,挂了整整一天,她说阿浚这么冲动,要冷静一下哦,那时她总说,富贵如浮云,恩爱如朝露,做人啊不能这么执着。她总是笑嘻嘻的,她说她想要活得好,却也不想别人因为她活得不好。”
“那时的我看她出手已经出神入化,很多年后,我也没有办法师姐的修为有确凿的认识——便是好几个唐家的人加起来,也敌不过她。”
“可是她却甘愿甚至被唐家的奴仆欺负,整日笑嘻嘻的,她不是打不了那些欺负了她的人,只是全然不放在心上……即使后来诛魔大战之前的唐门易主,也不是她潜伏和谋划数年,而是她想要站出来,仅仅而已。”
裴子浚瞭了他一眼,说,“你说,唐世姐这样豁达这样的人,连自己都不放在心上的人,会真的计较朝夕恩爱,用那样的手段,去偷盗七心莲吗?”
——看来孟仕元说的话,也许不那么可靠。
谢珉行默然思索了一会儿,“你说那孟仕元为什么要说谎?”
裴子浚摊摊手,表示这就不得而知了。
谢珉行费心思索,根本没有注意到裴公子的小动作,他慢慢挪过来,身后的右手颤抖的抓着一个东西。
谢珉行回过神来时,裴子浚已经靠他靠得极其近,他的耳边如狂风鼓过,影影幢幢只听得那桃花眼的公子薄唇一张一合,对着他这头直挺挺的牛献殷勤。
“谢兄,我得了个宝贝,一直没机会给……”
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和哭嚎声,谢珉行率先开门出去,裴子浚也只好收了东西跟了上去。那后院的那颗石榴树下,密密匝匝的围的水泄不通,哭丧的,喊叫的,牛鬼神蛇,乱成了一锅粥。
武林事,官府向来不插手。
可是这死了人的事,朝廷还是要管的。
不一会儿,衙府里就派了捕快过来。
可是这个捕快,却不寻常。
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刀疤脸神捕刑刃。
第11章
26
谢珉行挤进那层层包围的人群,一看见那在勘测命案现场的穿着官服的官差,皱眉道,“这不是那位鼎鼎有名的邢三寡吗?”
裴子浚想着知寒客常年在关外,竟然认得他,十分惊讶,“你认识他?”
“不认识。”谢珉行摇摇头,说,“但我师父说看见这样一个刀疤脸的官差,一定要躲着些。”
“……他这样厉害,连临鹤老人也害怕他?”裴子浚更惊讶了。
“不是,”谢珉行摇摇头,“我师父说,刑三寡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死人。”
“……”
刑刃本人,是个鳏寡孤独快占全了的全才。
直白点说,克死爹妈,克死老婆,还克死儿子,如果他有老公……一定也能克死。
所以江湖给了他一个诨号,叫做刑三寡。
他俩说着刑刃的八卦,刑刃本人已经转过身来,那横贯半张脸的刀疤在月色森森下显得越发可怖,裴公子也许是不忍蹙看,马上就要转过头去。
谢珉行也觉得这样背后论人是非实在是不好,正要道歉,刑刃却绕过他,朝着裴家公子重重的咳嗽了两声,“再跑我就叫你娘了。”
青年终于老实低头,不甘不愿的喊了一声“舅舅”。
谢珉行这样更加囧,刚才自己还朝着裴子浚吐槽他的亲舅舅,真是万分作死。他理亏,只好不言不语站在一旁,看着他两舅甥两人勘查那具石榴树下的男尸。
那个男尸穿着粗布奴隶的衣服,被随意的堆在石榴树下,腹部被钝器捯了稀巴烂,脾脏肠子流了一地,让人多看一眼都要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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