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晋继续说,“其实新加坡的过年,可能甚至比不上美国唐人街的热闹繁华,但是这种远离不必要的喧嚣,同时打破寻常的宁静和冷漠,反而是一种独特的优势和享受。”
颜司卓站起身,目光静静地看着远方的光景,听着王晋的讲述,思绪渐行渐远。
他记得,十三岁那年,他好像去过克拉码头。
那时的码头,没有彩灯,没有礼花,没有节日,没有人潮。
那时的码头,就和那座鱼尾狮像一样,只是沉默地眺望整座城市,见证它的衰落更迭和新陈换代,见证它一步步沉淀泥土斗志昂扬地成长。
那时的一切,即使平凡,却也有着载重回忆的可贵。
颜司卓眼睫颤了颤,眉毛微微下垂。
那是他的母亲第一次从爱丁堡回新加坡陪他和父亲一起过年,就在这个码头。那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他的母亲是英国人,和他的父亲邂逅于剑桥大学一个美丽的毕业季,像众多年轻的男男女女一样,他们陷入热恋,也曾不顾一切,挽手走进婚姻的殿堂。
婚后不久,由于他的母亲不愿意转移事业重心,又或者是难以习惯亚洲这边的生活方式,俩人发生了愈发严重的争执。他的父亲在家族的要求下必须回国,从前说好的一起奋斗成为了一戳即破的幻影。
婚后第一年,他们有了孩子。为了孩子,他的父亲留在英国一年,只好暂时休战。可是硝烟的火药味,从未消散。
颜司卓出生后,他的母亲以强硬的态度要求把他留在英国。因此,他的父亲打了人生中第一场官司,一场即便胜诉,也毫无成就感的结局。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长辈嘴里,他那位有着异国风情的,气质非凡的母亲。长辈们每每提起,言语间无不惋惜,惋惜一个特立独行,美丽温柔的女人,却可以为了爱情冲动,也可以为了自己,放弃对爱情的痴迷。
颜司卓有时候想,他的母亲应该是爱他和父亲的,只不过,她更爱她自己。
十三岁那年,她来了新加坡,颜司卓终于见到了她。她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漂亮到,颜司卓怎么也喊不出口妈妈这个词。
她那次回来,只留了一周。同样的一个寒冬,同样的一个新年,颜司卓度过了他们一家三口的第一个节日。
他记得,好像就是在克拉码头,他的母亲找餐厅借了一台小提琴,身着一席黑色的长裙,奏了一曲,
The love is just a dream
他忘不了当时,她眼角滑出的泪水,在灯光的反射下,彻底打破了自己全部的伪装。
没有人是不想要母爱的。颜司卓想,有了母亲,他们这个家,才是真正的完整。
那次的见面,从此在颜司卓的心里开了个崭新的口,大学时候,他毅然决然去了英国念书。
年纪渐长,父亲对他的管理慢慢放宽,颜司卓趁此继续攻读了硕士。那四年,他几乎留在了英国,专心陪伴他的母亲。
到了今天,他们一家人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父母关系也逐渐缓和,在他父亲和规划和母亲的劝说下,毕业后,他回国了。
可是他永远忘不了十二年前那个夜晚,忘不了他母亲的眼泪,忘不了那首曲子,忘不了自己失而复得的心境。
颜司卓目光放空。那时的烟火,和现在窗外似锦的夜晚相比,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晋也是许久没再说话,静静地坐在床上,凝望那片耀眼的天空。
他微微颤了下眉,轻声念道,“每逢佳节,总是会让人想起些什么。”
颜司卓背脊一僵,他扭过头,看向王晋失神的眼睛。
那一刻,他觉得好像和王晋找到了某些共鸣。那种共鸣,难以言述,但是从彼此目光偶尔的碰撞中,仍能清晰的感受。
他是不是也想起了什么,关于再也抓不住的过去,关于不可预知的将来,关于那些所忽视的,遗忘的,或是后悔的。
王晋望着窗外,过了一会儿,缓慢地低声开口,“这种时候,真的让人。。”
颜司卓看着他,心跳蓦然漏了一拍。
王晋:“好想吃麻油鸡。”
“………………”
颜司卓翻了个白眼,突然有种想捶他一顿的冲动。
为啥每次好好的,总是他破坏气氛?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能要求收回刚才那些心理活动吗。
那莫名其妙的漏了一拍的心跳,颜司卓揉了揉眉心,自己真是有病。
“越说越饿,”王晋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又看了看一脸生无可恋的颜司卓,
“你会做麻油鸡吗,不是台湾那种,是四川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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