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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知道几个小时又飞一般的逝去,刺眼的阳光在车前盖上的反光盈满了整个视线,维克托忽然说道,“我们现在是朋友的,对吗?”

勇利瞥了他一眼,汉堡已经在肚子里消化的差不多了,他饥肠辘辘,又晕又困,不得不用手撑着额头勉强保持清醒,他“嗯”了一声。

“算吧。”他谨慎的说,他太饿了,此刻的他陷入了一种无法认真衡量利弊的程度,这让他觉得非常不好——跟维克托相处需要跟比一般人相处更多的精力,他早该知道如此的,刚才在休息站就不该那么草率的拒绝去餐厅吃点东西。但是他心中也非常明白,如果几个小时之前有人告诉他此刻的处境,他依旧会选择头也不回的坐上车子——维克托强打精神露出的笑容实在令他心如刀绞,他很难想象自己面对那样的他还能愉快的坐在餐厅里大嚼特嚼垃圾食品的样子,何况往日的情怀还历历在目,少年时代的自己和维克托坐在客厅里用薯条打闹、划拳决定谁能吃到最后一块披萨的情境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他目前最不需要的就是心软和后悔了。

于是就有了现在——他昏昏沉沉的想,坐在车里,脸色发青,肚子里翻江倒海。真他妈见鬼。

“你不舒服吗?”维克托问道,勇利看了他一眼,他目光平直的盯着路面,没有露出一丝偷偷打量勇利的痕迹。但他就是知道了——他的这份细心——唉……

勇利心中某个地方一直持续到现在的钝痛扩大了。

“没事。”他摇摇头说道,在座椅上缩成一团,“只是晕车。”

“很快就到了,”维克托说,“忍一忍。”

到哪里,忍到什么时候?勇利很想问,但他打不起那个精神来。

“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他问道。

维克托回给他一个茫然的眼神,眉头微蹙着——“哦!”他忽然想起来了,“我是想说,我们的‘交易’是到我们找到莉莉娅,才生效,对吗?”

“如果你不想找她了,”勇利说,“或者你‘已经‘’知道咱们找不到了……”

“我并没那么说。”维克托打断了他,听上去有点为他的不信任感到不快,“我一定会让你见到她——这是肯定的。”

“那好吧。”勇利说,“对……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他何止是说错,从这趟旅行开始他就一直在说胡话,过去想也不敢想的话都被他说了个精光,说的时候一时痛快,过后却感到难以收场的尴尬,也许他应该在开口前多思考两秒。

如果要持续这样的状态一直到找到莉莉娅——他乐观的假设那至少要两个星期——那真是太可怕了。

“然后呢?”勇利问道,“我绝不打断你。”他举起双手,做了个保证的姿势。维克托瞥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了笑意。勇利以前喜欢那样的笑意,那意味着维克托又有有趣的坏点子了,但现在,他看到那笑容就头疼——如果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不用交谈就可以度过这段时光,然后履行承诺各走各路就好了。

“我是想说,”维克托说,“在那之前,我们还算是朋友吧?不然你就只是跟你的教授困在一辆车里而已,那就太无聊了。”

勇利发现自己情愿无聊,而不是听见维克托故作轻松的玩笑话,却还下意识地想跟着笑。

“你说的有道理。”他不由自主的配合道,“就这么办吧。”

“既然如此,”维克托说,“我认为我们可以进行一些朋友间的简单交流?”

“当然。”勇利答道,“但是我不……”

“那就从近况开始说起吧!”维克托语速飞快的打断了他,像是生怕他反悔,急急忙忙的要把准备好的台词吐出来似的,“就从交友开始吧!——那个男孩披集是什么情况?”

“……哇哦,”勇利学着他的语气挖苦道,“你还能做的更显眼点儿?披集怎么了?”

他看着维克托,皱起了眉头,维克托却忽然对路面情况异常的专注起来,可能足足一分钟时间,谁也没说话。勇利等待着,而维克托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也许他不打算说了。勇利松了口气,因为不管维克托对披集到底有什么看法,他都有种预感:他不觉得自己会喜欢那些看法。不说是好的。他想,现在这两车厘最不需要的就是更多的火药味儿了。

“那个,”他没话找话,搜肠刮肚的说,“马卡钦最近怎么样?”

“还不错,”维克托说,“换了一种营养膏——希望能改善它的骨质疏松。”他像在忍耐着什么,终于,他憋不住了,“那个披集,”他说道,话题又回到了原地,“他也是从长谷津高中毕业的,对吗?你们在高中时认识吗?”

“当然认识,”勇利说,“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听了他的话,维克托的表情没有发生变化,还是紧盯着路面,嘴角抿紧了。

“我不认识他。”维克托说,试着微笑,“怎么会那样呢?”

“他搬到镇上的时候你已经去上大学了。”勇利说,“他是新来的,但他融入的很快。”

“嗯,嗯。”维克托心不在焉地说,“所以,你们怎么认识的?”

勇利感觉自己仿佛婚礼彩排晚宴上被亲戚追问的新人,“这说起来有点儿难为情,”他说道,“我留级了,所以很多功课跟不上,有一篇生物学的论文需要一些数据,他刚好养了很多仓鼠,所以就……”他疑心维克托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尽管维克托什么也没说,也没露出任何不耐烦的表情,但他就是知道——维克托真正想知道的问题还远远没有抛出来呢。

“嗯嗯。”果然,维克托漫不经心的说道,“所以——他有什么企图?”

勇利一时呆住了:“什么什么企图?”披集能对他有什么企图?他们家境相仿,又都是男性,维克托听上去就像有个特别漂亮的女儿的老爸似的,这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披集能有什么企图?对我?”

维克托含糊的“嗯”了两声。

“他是你的高中同学,”维克托说,“然后他又是你的大学同学和室友。这不正常吧?”

“这……”勇利哭笑不得的叫了一声,他?和披集?他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你在胡说什么,照那样说,我和你以前也认识,现在你又是我的大学老师——这也不正常吧?你在企图什么?”

他以为维克托会马上笑着说:“我能有什么企图!我可是你的看护。”但是他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苦笑起来。他轻声答道:“所以,我才担心啊。”

勇利卡壳了,他本已经想好了的回应对策忽然失去了登场的机会,一开始他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都咕嘟嘟冒起了泡,他心脏发麻,甚至有了双眼发黑的错觉,紧接着,他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维克托对他的“企图”当然就是所谓的补偿——他是为了补偿勇利才来到这所学校的,甚至,他可能就是为了补偿勇利才选择了这个专业,因为这是勇利除了舞蹈以外唯一擅长的科目。这一切在这一天之前,都是他们俩之间心照不宣的事,他回避着维克托为了他放弃了大好前途的事实,而维克托也对此只字不提,也许是分离忽然近在眼前,让他们有了面对它的机会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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