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君沾着菜汁儿嚼馒头,心说君奉天可真有钱,广和居是老字号,他这一餐下来怕是价格不菲,顺手偷偷把鱼肚子上的嫩肉拨给越骄子。
因身上难受,气味恶臭,莫十七不想动窝,玉逍遥索性把还热乎的白粥给他,还往碗里夹了些素菜,又嫌菜凉,给他埋进粥里捂热了又翻上来,端到他面前,莫十七变扭了一会儿,伸手接了。
玉逍遥筷子一转,夹了朵腰花喂到君奉天嘴边,后者自然衔了去,仍是眉头拧起,“让你不要贪嘴。”
结果玉逍遥完全没有自责的意思,“听说西单大街的益錩有买那啥西餐的,下次带我去好不好?”
“好。”君奉天应着,根本没发现话题被岔开,转而一想,“听说西餐的牛肉都不熟,容易坏肚子,还有红酒,喝多了会醉。”稍稍换气,补充道:“你不能醉。”
非常君竖起耳朵,想下次自己也要试试这些洋货。
莫十七默默喝粥。
四人风卷残云解决了饭菜,渐渐也能说上些话,屋外冬青在月光下色如翡翠,仅能见一小丛,非常君盯了一会儿,他们的话头早散到九霄云外,且多是玉逍遥在说,已经讲到旧年改的宣统九年,又变得民国六年,以及从长辈处道听途说的所谓“大事”。
此夜后,四个不同姓氏不同出生的人竟这样熟络起来,玉逍遥常拉着君奉天去寻莫十七、非常君玩儿,连带逃课二人组变成四人组,而有时君奉天碍于君家本族先生的名头并不参与,玉逍遥就带着另两位四处闲逛。
而那一夜因聊得太欢,收拾时没能仔细检查,落下了一只瓷碗在角落里,被君先生发现后大发雷霆,罚二十下戒尺加千字罪己文。
玉逍遥写到一半困得不行,君奉天就仿着他的字迹写完了剩下的,非常君则交给越骄子完成,条件是最近他很痴迷的洋葱炖猪手。至于莫十七,胡乱交了一篇,把先生气的半死,说他写的是什么蝌蚪文鬼画符。
民国十年。非常君在后院和内墙构成的的夹道中约见越骄子,并转告了要和玉逍遥、君奉天去探望绝食的莫十七的消息,越骄子便跟着他去,经过垂花门时听见小厮交头接耳,约莫是直、奉两派要打的传闻,也不知打得打不起来。
三月,正是春光烂漫的时候,白玉兰快开了,岭上冬梅走至芳华的尽头。
————待续————
注:㈠广和居:北京老字号饭店,八大居之首,深的民国部分文人喜爱,于1931年歇业;益錩,位于西单大街,供西餐。
第四章 ·迁徙
影墙闪过两道人影,玉逍遥带头,领非常君鬼鬼祟祟溜进了莫家院,他们沿红木窗缘猫腰前行,绕过出门倒夜壶的婆子,轻手轻脚搬开一盆云片松,跨穿侧座房后狭窄的矮墙,在略有发黄的窗格下轻轻敲了敲,三短一长的慢板拍。
他们等了许久仍不见有人应答,玉逍遥肚子叫嚣起来,两顿没吃的他已经快要前胸贴后背了,他特意不吃早食准备尝君奉天说好给他带的芸豆饼,结果君奉天今日不知为何未去读书,这芸豆饼也没了着落。如今他再无耐力等待,压着嗓子恨恨道:“十七你个蠢蛋不吃饭还连累你逍遥哥挨饿,有本事以后成这片老大把你娘抢回来啊。”非常君在后头拉拉他袖子,“你咋这样教坏人?”而尾随的越骄子皱眉,“这样有错?”
非常君无语,抬手再扣了扣窗棂。这次莫十七有了动静,却仅打开条细缝,他憔悴苍白的脸半边被一段白光照亮,半边隐在晦暗里。多日的哭泣使他声音沙哑,干裂嘴唇反复开合,语气艰涩道:“别烦我。”
“出息了啊朝我们发什么火,有本事去把你那混账爹揍一顿!”玉逍遥跳起来用力把他的窗户敞开,一条腿搭在白粉砖石台上,另一条使劲一蹬就翻了进去,莫十七向后退开,背过身不去看他,玉逍遥扬手狠扇了十七后脑瓜一巴掌,“旁人骂你丫挺的你不会骂他龟孙呀,自己受罪算个什么劲儿,瞅瞅你那怂样。”
莫十七忍无可忍,“玉逍遥,你闭嘴!”
玉逍遥推了莫十七一把,后者踉踉跄跄将要跌倒,玉逍遥上前扶住他,嘴里仍念叨,“饿了三天还有气力和我顶,看来没出啥事嘛,先把饭吃了,咱们来日方长不差这一口气的事儿。”朝窗户方向喊:“非常君,把你逍遥哥从牙缝里挤出来午食拿来。”
“哎呦,你们终于想起我了。”非常君弱弱的声音传来,只见他原本想学玉逍遥的动作翻窗进来,结果腿没后力蹬不起来,整个人挂在窗台上犹如一只翻不过壳的龟,此刻正颇为绝望的把他们来望。
“你怎么不出个声?”玉逍遥连忙跑过去,非常君苦笑道:“明明你们聊得太欢了,害我嚎了半天。”
两人把非常君连拉带拽拖了进来,玉逍遥把食盒打开,“看看,炒虾球、六一丝、冰糖山药、冬菇豆腐和米粥,为了你厨子都以为我转了性要吃斋。”非常君把粥盛在碗里递给十七,“慢点吃。”
莫十七安静用着饭菜,玉逍遥还不忘数落他,“天下美食这样多,你偏要选择饿死,人活着总有盼头,非寻死觅活算个什么好汉。”非常君亦安慰他,“虽说谁遇见事儿都难过,但错不在你,完全不必这样折磨自己。”他们一人一句直说到莫十七吃完,期间一言不发的十七末了打了个饱嗝,淡淡道:“知道了。”
“唉,你这人......”就在玉逍遥还要多拌上两句时,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非家红姨和玉家总管破门而入,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拉起自家少爷就要走,“快,出大事了!”
“出了什么事?”玉逍遥瞪大眼,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打起来了,那姓张的和姓吴的打起来!”红姨鬓发都跑得散开,“眼见已经到固安了,老爷正商量要走啊!”
他们仓皇被带走,屋子里的莫十七跑到门口想要追,很快又停下脚步。他靠在那盆文竹旁,乌黑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慌乱,却飞速沉寂,注视着非常君与玉逍遥的离去。
玉逍遥从未见过这般架势,玉家直系齐聚大堂,他在素来慈眉善目的爷爷脸上看到了果决,在那能吟风花雪月戏文段子的爹爹脸上看到了肃然,这和他平时熟悉的家人是那么不同,最终还是玉家长辈说话:“已经不能再等了,君家昨天就得了消息,先派出的人走长辛就没个回头的,刚才传话过来,马厂那边也走不通了,只能走隆化后直接南下,去昆明。”而玉逍遥的娘亲正抱着刚满三月的小弟弟,身旁站着扎红头绳的玉箫,女童脆生生插进话来,“娘,我们还回来吗?”
玉爹爹一改平日的悠闲模样,他沉声说:“会,顺天府就是玉氏的老家,我们一定能回来。”他朝妻子道:“你去把细软收拾好,大件的都不要带,我那些书画古玩也不要带了,只看顾好孩子,给他们多裹些衣物。”又转头看玉逍遥,“逍遥,你现在去君家找君爷爷,就说玉家明白道理,明儿未时,前门站老海棠树下碰面。”
玉逍遥撒开丫子跑,他也不知为何自己要这样着急,他只是忽然想见一见君奉天,没有理由的,想见一见他。
玉逍遥穿过君家的天井,那里种的李叶绣线菊从未开过花,他踏着满地枯枝,猛地撞入了一个人的怀抱,君奉天顺势抱住他,低低的嗓音犹如寺庙里的钟鸣:“镇静。”
君奉天拉着玉逍遥去寻君老爷子,那里非家派的人已经把决定上门阐明,玉逍遥转达了父亲的话,君老爷子黏着长须,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好,我们三家现在都在准备,末时就走。”
玉逍遥答应着,转头就要回去,他奔跑到宅门前,才发觉君奉天一路都拉着他的手,他们甚至来不及多说半句话,君奉天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仍说:“你要冷静!”
非、玉、君家彻夜灯火不息,他们打点着百年家业最庸俗的成分,那些金银票子,将无数的古董和书画埋在院里的木棉树下,母亲将妹子和弟弟都交给玉逍遥,她摸着儿子的脸,温声道:“咱们不怕,你要让弟弟妹妹们乖乖的,不要哭,不要添乱,如果你做到了,娘就给你们买糖人吃。”
“要个最好看的凤凰的!”年纪最小的七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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