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之酒,又名“解忧”。
这一醉,纪修安做了三个梦。
第一个梦,是数百年前初夏的夜晚。
蜿蜒的清河之上,无数祈愿花灯顺流而下,在夜色中闪闪烁烁,如同一带银河融入人间。
纪修安站在一艘船上,看到不远处华丽的画舫莲台上,京城最负盛名的倪姓花魁怀里抱着个长颈琵琶,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琵琶倒是弹的有几分韵味,容貌么……也算得上乘,只是他阅尽宫中名花,此番闻倪行首盛名而来,以为是怎样天姿国色艳压群芳的人儿,看过难免有些失望。
纪修安记起来,这是他在海岛上进行前世回溯催眠的时候,经历过又遗忘大半的场景。
现在他的感觉很奇妙,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纪修安,却又同时知道,他是这个时代微服私访、与民同乐的天下之主。
船的另一侧,立着个中等身材发须半白,五十开外,穿着藏青色袍子的老头。
他只用余光斜睨这老头的背影,就知道此人长了一张冷峻刚硬、十分讨人嫌的脸。
不由在心里冷哼一声——
好在,这个把自己从小管束到大的讨嫌老头,再也蹦哒不了多久。
正想吩咐下去,撑船离开,却看见岸畔有人大步一跨跳上画舫舫头,引得周围人群一片惊叹。
那人身着翩翩白衣,手捧一盏玲珑花灯,走到倪姓花魁面前,将花灯赠予她。
花灯映照着那人的脸,将那人艳杀众生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浅黄光晕,令在场所有人都摒住呼吸。
花魁精心装扮过的容姿,在那人的艳光之下竟然沦为不起眼的陪衬。
纪修安不由暗自惊心——
那人……那人不就是棠璃?
那人接过花魁手里的琵琶,一撩衣摆倚莲台而坐,手指拨弦间铮铮几声,而后是闻所未闻的天籁之音响起,在这微凉的夜色中靡靡弥漫。
花魁面颊酡红、含情凝睇的看了那人一眼,踏出莲台,立于舫头之上折下纤腰,脚踏香花明珠,薄纱水袖翻飞,随着琵琶声迎波而舞,宛若惊鸿。
夹岸的人群叫喊得如痴如狂,鲜花、香囊、金银锞子、珠宝玉饰……如雨点般朝画舫落下。
琵琶一曲终了,纪修安听到了自己带着激动的声音——
“快、快把船靠过去!”
身为天下之主的那个自己,被棠璃容色所惑,如醉如痴。
船很快靠过去,纪修安看见自己跳上画舫,握住了棠璃的手,深情款款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棠璃神色淡淡,抽开手去回答:“我只是个过路的,这就要走了。”
纪修安冲口而出:“你不要走,随朕回宫……朕、朕之江山,与你共享。”
这时那讨嫌的、名叫张徵的老头也跟在他身后上了画舫,顶着张臭脸,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棠璃桃花美目流转,有些感兴趣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纪修安,开口道:“原来你是皇帝啊,有点意思……既然这样,我就随你去宫里看看吧。”
他闻言顿时欣喜若狂。
就这样,棠璃随他进了宫。进宫之后,他封棠璃为“永安侯”,在京城内为其大兴土木修建豪宅,于宫□□饮食、同卧起,恩宠无双。
张徵那老头果然看不下去,暴跳如雷、指着鼻子的骂他“无道昏君”。
他心中不急也不怒,只是找准机会把老头下了狱,列数罪状定下罪名,等到秋后法场凌迟。
这老头也是看不清形势,还以为他是当年无依无靠,丧父丧兄的九岁阿蛮吗?
他以前一直在张徵的阴影下活得战战兢如履薄冰没错,但他毕竟是天子,如今长大成人羽翼已丰,这老头还以为能对他指手划脚?
张徵权倾天下近二十年,打压敌党无数,手段酷烈决绝。老头这一下狱,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拍手叫好,直呼当今圣明。
夏去秋临,张徵受刑的前一天,棠璃却拿了个蓝皮小本子过来御书房,递给他:“这是张徵留下来给你的。”
他接过翻开看了,而后唇角微勾:“没想到张岳陵看着刚硬固执,却还有些机变。不过,他之恶行罄竹难书,难道以为靠这个就能乞命吗?”
册子上,记载了张徵这些年来,贬谪打压过的贤士能人名单。如今张徵倒台,正好可以将这些人起复任用,这些人必然感激涕零,朝廷就能得到一批既能干又忠心的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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