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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理智的选择,最有利于挽救她生命的选择,但是不是最好,每个人理解不同。”

“凌远,患者受情感因素影响太大,已经无法正确判断现在的形势。我已经劝过很多次,没有效果。我想请你,再和祁溪好好谈一次,她和家属还是很信赖你的,提出会诊时,家属明确表示希望能请你参加,我想,你的意见,可能会有效果。”

凌远沉默片刻,答到,“我可以再详细向她说明一下马上手术的好处,和持续妊娠可能导致的问题。”

廖克难的眼神里有不满,这不是她想听到的答案。“凌远,我们是医生,这是我们的专业,帮助病人是我们的天职,不是简单机械地告诉患者几个数字几个名词就可以的。祁溪的情况很危险,她需要我们帮她作出正确的判断和决定。”

“廖老师,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客观地向祁溪说明她面临的情况、问题、风险、可能的一切后果,但是,我不能决定她的人生。最终的选择,还是应该由她本人自己决定。”凌远明白,他惹廖主任不高兴已经是难以避免的了。“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要走的路,并且,为这种选择承担一切后果。”

廖克难动了动嘴唇,但没再发声,垂首间轻轻摇了摇头,在叹了口气后,又朝凌远点了点头。

跟他自己预料的一样,祁溪听完凌远说的所有话之后,轻握上他的手,说,凌医生,你会帮我吧。眼里全是一个母亲的温柔。凌远忽然忆起多年前十七楼那个双人间里,李妈妈和他说再见,却一直攥着病床上儿子的手不松开。他眼眶一酸,回握住祁溪的手,稳稳得回答,我会尽最大努力。

***

院里发中秋节的福利,橄榄油、土鸡蛋、稻花香米,倒是实惠,就是有点儿沉。韦天舒照例替廖克难去领东西,然后再给帮着送回家。苏纯在国外,三牛顶廖主任半个儿子都不止。

廖克难脑子里来回过了两遍,还是没忍住,问到,“天舒,你和凌远,是一届的同学吧?”

“嗯,我俩大学一个寝室的。这才几年啊,凌远已经大外科副主任了,我才一普外主治医师。嘿嘿。”韦天舒想挠挠头,但又没有空闲的手,只得讪讪一笑,又接着说,“不过凌远是真的有实力,医术就不用说了,现在全国这个领域都是有名的青年医生,管理能力也强,冯主任特喜欢他。”脸上得意的神色本就没打算收着。

廖主任笑笑,说,“三牛,你也很好啊,今年也要评副主任医师了。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走仕途的。踏踏实实得不挺好吗。你家少白倒是希望你这样。”

“嘿嘿,是啊,我可不会管人,心太累。你看凌远累那孙子样儿,他家里那小……”韦天舒心里一惊,暗忖幸亏把话头儿打住了,差点把警察俩字秃噜出来。他本来想说小警察看了指不定得多心疼呢。还好廖主任没追着问。

“小凌,是个聪明人。你呀,你是当不了官的,天生不会钻营。”

韦天舒听着这话里话外不太对劲,就想着不再接话了,省的说深说浅了都不合适。

可廖主任并未等着他接话,自己继续说到,“听说凌远利用自己的关系,帮严副局长的儿子申请霍普金斯大学的硕士研究生,不仅成功录取了,还给了半奖,虽说老严家里也不缺钱,可这是个荣耀啊,想必他自己也知道他儿子离这个水准还有点儿差距。严局长可是最有希望接老陈班的人。凌远也是看得准。”

三牛感觉廖老师还在为上次凌远耽误祁溪会诊的事耿耿于怀。后来有人消息灵通,八卦传的有鼻子有眼,说凌远是为了给军区领导会诊才临时请假去南京的。还说凌主任这靠山找的,广泛,又坚实。

“凌远,他,不是那种趋炎附势巴结领导的人,其实也都是为了工作。好多事情,局里找过来,有时候又通过齐院长,他也不好推辞。”

廖主任微笑着翘了下嘴角,“三牛,你真是个厚道人。”就不再说别的了。

***

全院人都知道普外的韦大夫和凌主任关系好。韦天舒几乎是连拖带拽得拉着凌远每周三和周五晚上打羽毛球,只要他不被手术拖住。场地是工会统一订的,供职工锻炼身体,体育馆就在医院旁边不远,十分钟就能走到。

俩人打得一身臭汗,坐在场边喝水、观战。

“别人准得以为我这是巴结领导。”三牛说话间眼睛盯着飞来飞去的球,还不忘叫个好。

“闹了半天你不是拍我马屁啊?那我误会了。”凌远顺杆爬。

“滚蛋!我特么拍死你算了。”

“我爱人是警察,你小心点儿。”

“哎哟哟哟哟哟,我那牙,哎,口腔科老钱今儿来了吗,快让他给我看看,酸掉了没。”

“滚蛋。”

韦天舒笑够了,愣了会儿神,说,“大尾巴狼,你悠着点。”

“悠着点什么?”

“工作,感情,都悠着点。”三牛的眼神是他熟悉的那种,透着自然的亲厚。

“没啥悠着的余地。”凌远不知道这么回答,老同学听不听得明白。不管他,爱懂不懂。“歇够没有,接着打。”

韦天舒手拄了一把坐着的条凳,立起身来,“打就打,谁怕谁啊。”

第一医院的忙碌并没有什么新花样,范式稍显陈旧,强度,却依然很大。每个周末,凌远作为大外科主任,固定得值半天班。他明显感觉自己修炼厨艺的时间被挤占了。跟时刻准备着要伺候的人抱怨。熏然每次通话都不肯跟他说太长时间,宁愿抽空了多发两条信息。其实他也明白,电话越讲就越挂不掉。疯长的念想,绵软无形却似要把人掰开揉碎一般,让心的某个角落被它烧得荒凉,光秃秃的,不能碰。生疼。

小孩儿不说,他便也不问。一句“什么时候回来”在他心里,踯躅徘徊,碾成粉末香灰,埋进深处,开出一朵花,摇曳轻歌。

他还在写日记,第二本HOBO又快用完了。是有些浪费纸,但哪怕一天只写下了三五个字,第二天也坚持去另一页写。一天天,一页页,于他而言,也是种仪式。

李熏然在电话里说得简短又平静,自己参加了赴缅行动小组,大概半个月左右,手机要换号码,对外保密,所以不能联系。凌远登时觉得嘴里一阵苦,半个月,说得轻松。不舍,混杂着些许不安,在腹内到处抓挠,憋了许久,说出口的抱怨简直让人忍不住翻白眼。他说,那要是我想你了怎么办。怎么办?凉拌。

凌远从小在潼市长大,很多地方却从未去过,比如寺院。外婆家里有个佛龛,逢年节,简朴归简朴,也要供三支香和两盘瓜果的。凌远不确定,以他外婆颇为颠沛和辛苦的一生来看,算不算是得到了庇佑,毕竟,其实有种潜在的可能是,原本还会更糟。

龙华寺周末人多,他拣了个周二下午,调休半天。双手合十、跪倒蒲团之类的,他是做不来的。请了香,十分严肃地供进香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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