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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看,如果你激怒了半个世界的共感者,你会怎么办。

显然,格林德沃所采取的办法是再激怒剩下那半个。忒修斯搭乘电梯往上,一共五个人,到了第七层又上来了两个。一对母子。电梯内鸦雀无声,她靠近忒修斯站着。忒修斯猛地咳嗽一声,掏出手帕用力擤鼻子确保她听见。她慌忙伸手去按停电梯。忒修斯放心了。她带着孩子踏出电梯门以后,剩下的共感者们又交谈起来。“我听说他们不得不割掉他的舌头,”一个说,“因为他太能言巧辩了。”

“那合法吗?”有个向导端着咖啡。在忒修斯咳嗽时,她不动声色地挪远了点。

“我们现在说的可是格林德沃,”另一个哨兵窃笑,“规则根本就不管用。”

趁笑声回荡得越来越响亮的时候,忒修斯从一人身侧钻了出去。有人发现他按的是第二十一层,他们惊恐不定地中断交谈。忒修斯迈出电梯门,即使那扇门很快就在他身后关上了,忒修斯还是能听到他们在聊个不停。刚才那家伙是个高阶哨兵;这可能吗?他根本没戴哨兵的标识。麦迪森,傻瓜,他负责格林德沃的押送;我反正庆幸这群家伙终于要滚回国王路了,说实话,我从来就不喜欢他们。

好极了,这很鼓舞人心。钢缆——往上传送,无用的信息。忒修斯不再聆听他们交谈。离开那部拐角电梯,你迟到了,然而一群人匆匆往外走了出来,告诉他他来得正是时候。这群乌合之众就是今天负责把格林德沃送回伦敦的人。没有勋章,没有纹饰,看上去像是一群普通的共感者打算出门去野餐。只不过如果你看得仔细一些,他们的神色都很紧张,而且魔杖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只有两个人除外:那个闹伤风的哨兵斯特宾斯,正在角落里强忍着吸鼻子的冲动,魔杖和手帕一起掖进衣角里;还有阿伯纳西,忒修斯反感地发现,他可真是兴高采烈。

“没时间详谈了,”特拉维斯对赶上前的他说,“路上说吧。”

忒修斯跟上去。电梯门在他们跟前打开,人太多了,空间不够。忒修斯不愿意回顾那个想法,有一些人把这次押送格林德沃视作抬升自己哨兵地位的捷径。一群家伙——低阶哨兵们,不在名单上的人,急于证明自己或向格林德沃报仇雪恨的人——跟着他们。电梯门即将关上,好几双手抓向门。“阿伯纳西。”特拉维斯如同在发出一封无需解码的电报。他说完转身背对着电梯入口,四个傲罗围在他身边,阿伯纳西朝前迈出一步,挡在电梯入口处。一些人往后退,他们听说过阿伯纳西的名声。另一些跃跃欲试的哨兵试图挤进电梯,忒修斯躲开一双朝他伸来的手,闻到另一个人身上隔夜油墨——也许就是他向小报通风报信——和黄油啤酒的气味。“让我们进去!”几个愤怒的声音嚷嚷,“你们不能把他押回伦敦!”特拉维斯阴沉着一张脸。“让你们的女王见鬼去吧!”触痛了他的神经。

不能对这些人使用暴力,纽约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要混乱得多。无论如何,消息是泄露了。一个使用移形换影突然出现在电梯里的向导打断了忒修斯的思绪,阿伯纳西揪住那向导的领子打了他一个耳光。那向导往后栽倒,电梯门在半空中打开,另一个傲罗补了一脚把他踢回到了走廊上。在一片哗然声中,特拉维斯始终没转过身来,现在终于没有人敢于靠近了。忒修斯松了口气,神经仍然没能放松下来。他低估了自己今天早上对暴力和混乱的胃口,对魔法部的绥靖态度的宽容,以及对整个局势——显然比他想象中要严重得多——的忍耐力。

电梯稳步下行,然而他们漏掉了一个倒霉鬼:那个因吞了感冒药剂,一直在昏昏欲睡的高阶哨兵斯特宾斯,他被起哄的人群挤到了后面。阿伯纳西注意到他了,忒修斯抢在阿伯纳西前头停下电梯,想让斯特宾斯上来。特拉维斯却抬手一挥。

特拉维斯的无杖魔法让电梯继续运行,预料到会发生什么的忒修斯吸了口气。

斯特宾斯反应慢了半拍,他的手碰到电梯门边沿的时候,阿伯纳西抬高皮鞭向下一甩。那个共感者发出一声轻微的尖叫。他本来还不至于掉下去,但卓柏卡布拉扑到了他的脸上,抓住他的头发,像一块卷尺那样弹出去的舌头狠狠刺进他的鼻腔粘膜。他大叫起来,抬起一只手摸向自己的脸,他眼看着就要失去平衡,掉进电梯井里去。钢缆不堪重负的拉扯声传进了忒修斯的耳朵,清晰可辨。忒修斯把一只埋在大衣口袋里的手伸了出来,摸了摸眉毛。拉扎尔从电梯里斜飞出去,叼住斯特宾斯的后颈领子,把他放回到了走廊上。斯特宾斯两手扒住地板,心有余悸地往回望。拉扎尔飞回到忒修斯的胳膊上,忒修斯用架鹰的姿势把它接住了。阿伯纳西把鞭尾往回一荡,与鞭梢握在一起,作势朝拉扎尔挥来。假如他动手,那么电梯快速下降的阴影会遮挡他的暴行。忒修斯的那只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无声伸向魔杖。然而特拉维斯开口了。“够了。我可不想自己人先打起来。”

“你手下的哨兵需要冷静,”纽约塔的次席说,“别忘了他还有个弟弟。”

愤怒上升,被忒修斯咬牙克制住。纽特还在纽约,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忒修斯改变了一下肩膀的姿态,拉扎尔高展双翅,眼看就要朝安东尼奥扑去。特拉维斯漠不关心地抬起手,挡在拉扎尔面前。他的精神体——一头老狮子——在电梯后壁的光影里若隐若现。安东尼奥扭动着头甩着涎液,这头卓柏卡布拉终于胆怯了。

“他的弟弟轮不到你操心,”特拉维斯阴沉地说,“我们对他另有计划。”

忒修斯皱起眉,他不喜欢特拉维斯的口吻。电梯到了,特拉维斯扭头看着他。“打起精神来,先生们,”特拉维斯的语调就像在毕业典礼上致辞,“秃鹫们来了。”

他的幽默感令人厌倦。他们被涌上来的记者包围了。忒修斯在一片混乱中环视着人群,在嘈杂的环境下,很难判断出是否有格林德沃的喽啰混了进来,确保周边人群的安全就更别提了。他避开镁光灯的闪烁,望向另一个方向,然而,眼角余光瞥见的一个人影让他吃惊地将头转回。他刚才似乎看到了纽特,站在人群中,一只手埋在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提着皮箱,默默地看着他,眼睛里有种悲伤。

可是当他回过头去时,人群中却并没有纽特的身影。

在塔内的医疗区,进出的共感者络绎不绝。蒂娜和纽特并肩坐在一张椅子上。“你确定今天这里会有事发生?”蒂娜悄悄地说。

“是的……不,事实上……不是很确定,”纽特把皮箱搁在膝头,手肘并排抵在上面,尽可能低头藏起自己的脸。他不知道这地方还有多少人记得他昨晚闹出的小插曲。“我们换个角度想,如果什么事也没发生,那么至少我们都能回家了。”

“好吧,”蒂娜为他的说法一笑,“你的计划是什么?”

“等在这儿,”纽特喃喃地说,“看看是否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实际上这不算是个计划。不过我想……我觉得……如果真的格林德沃要攻击纽约塔,他会选择眼下这个时候,因为假的格林德沃恰好——”

“——恰好在此时被送走。我明白了。”蒂娜抬头困惑地望着头顶,“那是什么……那算是奇怪的事情吗?”纽特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塔的穹顶上漂浮着一团黑雾。

“克雷登斯在这儿,”纽特说。他下意识地站起来,抬头朝上望:“这比我想象的还要糟。”

“你认为他想要什么?”

“他见过格林德沃了,牢里的那个,”纽特一边思考一边补充,忒修斯——他在想——然而——,“他愤怒地意识到那是个假货。我想他知道真的格林德沃在哪。我们只需要跟着他,或者她,但是她在犹豫,”纽特探向她,悄悄裹住她,理解她的情绪,“他们在的那一层都是纯血统的哨兵。‘他们平日里的娱乐就是杀害我们,’她在想。恐惧的气味。’”

蒂娜马上收拾好东西站了起来。“十七层以上全是纯血。我带你去,我知道那地方的入口在哪。你在干什么?”

“给我哥哥送信,”纽特艰难地说,“他需要知道格林德沃在这儿,准备毁掉纽约。”

它到底在哪儿?在他需要它的时候?纽特绞尽脑汁地回忆。试着想它,这没用。他用全部的焦灼呼唤着它,可是他的精神体连个影子都没有。也许这对它来说要求过高了,毕竟它还只是只幼雏……纽特觉得自己在试着拽动一个锈得厉害的滑轮。铁链在艰涩地腾挪,滑轮在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拉力下左摇右摆。他不得不用上自己的体重,才能让整个设备顺畅一点儿。停下来,呼吸,再试一遍。这不管用。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它就是不愿出现,蒂娜拍拍他的肩。

“你尽力了。”她委婉地说。纽特的喉咙里一阵刺痒,就像有人用刀搔刮他的声带。“也许它会出来的,”蒂娜安慰他,“在适当的时候。我们谁也不能操之过急。”

纽特尴尬地听见了自己刺耳的呼吸声。他放弃了。他跟在蒂娜后面穿过走廊,尽可能地不让自己看起来可疑。但是一根柱子迎面撞了上来,上面格林德沃的招贴变成了纽特的画像。“警告,警告,纽特·斯卡曼德出现在纽约塔警戒范围内;警告,警告,纽特·斯卡曼德未经许可进入纽约塔范围内。”纽特盯着招贴上自己的模样,还在发愣,蒂娜一把将他拽到了墙角。“我成逃犯了。”纽特不敢相信地说。

“你以为呢?”蒂娜抽出魔杖,对他使了个噤声的眼色,“你本来应该在西塔的向导结合区,可你却在这儿乱闯——我们不全是心胸宽广的。现在别说话。”

她躲开人群,快步走到对面,在一个地方藏好后,对纽特招了招手。纽特在人群中找到一个未结合的哨兵,迅速地与他共鸣,太迅速了以至于那人猛地抬起头来狐疑地嗅着空气。纽特躲在对方的公文包和雨伞后,装作在嘈杂的上班人流中被挤向蒂娜的方向。他的气味掩盖住了,那个哨兵重新埋头阅读新到手的《意乱情迷》。纽特只差一步就可以和蒂娜会合,他往前跨了两大步。“嘿先生!”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喊道。纽特置之不理,埋头朝前走。“先生!”那只手从后面搭上来。

不,纽特心想。他心跳加快,背部肌肉一阵痉挛。他使眼色让蒂娜别过来,她望着他的表情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别,纽特发出更强的讯号,摇了摇头。

干扰那个哨兵的脑子,让他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纽特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缓慢地转过头,与那个哨兵对视。“抓到你了。”那个哨兵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虽然他还没说出声来。纽特皱了皱眉。他后退一些,对方伸手去摸手铐,纽特捏紧手提箱——如果在这里反抗的话,他有没有把握不伤到非共感者?他犹豫着,那个哨兵把手铐打开了,他放弃了。这里的人太多了。他举起手腕并拢,伸到那个哨兵跟前。他只不过眨了一次眼,那个哨兵突然惊呼起来。一个小东西跳到了那哨兵的手腕上,咬了他一口,他痛叫着甩了一下手。纽特趁这个机会后退,那个哨兵看他的表情变了,变得友好了,和善了。一种对陌生人的亲切。他突然不那么确信纽特就是他要找的人。“对不起,”他爬起来以后道歉说,“我认错人了。”

纽特捞起那只小动物,藏进大衣里快步走开。和蒂娜会合后,他才打开衣服下摆。是它,他的精神体,它抖抖索索地爬上了纽特的手掌。还是那样地摇摇晃晃的,瘦小而且目光懵懂。尽管有事实为证,它看起来根本不像刚运用过向导的能力。

“纽特!“蒂娜在叫他了。纽特仓促间回头,电梯门已经在他身后打开了。

纽特别无选择,只能相信它了。他跪到地上,小心翼翼地把这个小动物放到地板上。它哀叫了一声,纽特摸了摸它的头。“找拉扎尔,”纽特嘱咐它,“你能做到的,对吗?我希望能等你长大一些,可是我们没有时间了。我只能寄望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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