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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云旗蹲下来摸了摸小羊的头,望望四周也没见到母羊的影子,于是伸手把小羊抱了起来。小羊被他一抱似乎有了安全感,温顺地趴在陈云旗臂弯里不再叫了。

哑巴像是认得这小羊,在一旁“嗯嗯啊啊”地指着它跟唐俞韬比划,可他说的是什么谁也弄不明白,只大概猜出好像是让陈云旗不要抱。

陈云旗心想这小羊怕不是走丢了,扔在这半路怪可怜的,于是对哑巴说:“这羊太小了,放在外面可能会冻死,不如问问是谁家丢的,给人家送回去吧。”

哑巴也比划不明白,只好放弃劝说。陈云旗解开外衣扣子把小羊裹在怀里带去了哑巴家,一进院子,哑巴妈从屋里迎出来,瞧见陈云旗怀里的小羊,十分好奇地问:“陈老师,你这是哪来的小羊娃子啊?”

陈云旗说:“半路捡的,不知道是不是走丢了,怪可怜的。”

哑巴又来对她比划了几下,她便看明白了。进了屋,她告诉陈云旗这小羊可能是隔壁人家的。今早才听说他家母羊生了小羊,只是刚生完那母羊就死了。

初生的小羊如果没有母亲的照顾和哺喂,存活下来的可能性很小。农村有种说法,凡是初生七天内夭折的,人不能立坟,畜不能吃肉,都得扔下山崖去。那家人见母羊没了,小羊定是过不了,索性就扔在了外面任由它自生自灭,谁知这小羊生命力如此顽强,外面这么冷的天气竟硬是挺着没断气,一见有路过的人或动物就踉踉跄跄跟上去,最终也只有陈云旗为它停下了脚步。

陈云旗听了心里有点难受。白色的小羊垂着两只粉嫩软绵的长耳朵在怀里蜷成一团,看着也就他巴掌大小。因为刚出生时全身还黏着母羊的体液就被扔在地上,又没有母羊的舔舐,眼下细软的白色胎毛已经脏的不像样子,一撮撮打着卷儿沾满了泥。

刚捡到它时它冷得抖成了筛子,陈云旗抱着它坐在火塘边取暖,小羊暖和过来了,舒服地眯着眼睛,肚皮一起一伏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哑巴媳妇肚子还没显怀,正在婆婆的指挥下忙着做饭。哑巴妈嫌她手脚慢,一边抽着烟一边数落她。新媳妇一脸委屈,哑巴见到不愿意了,急得直对他妈瞪眼睛,气得老太太不住哀叹他是有了媳妇便忘了娘。

饭做好了,陈云旗揣着小羊上了桌。他可怜这小东西命运多舛,刚出生便没了妈妈,却顽强地想要活着,便动了恻隐之心想试着养活它。哑巴妈还记得上回请他帮忙宰羊他于心不忍的样子,看出他的心思,一边给他碗里夹菜一边劝,“陈老师啊,这小羊吃不上母乳活不过两天的!你咋养嘛!你又没得奶水噻!赶紧扔了吧省得眼看着死了还伤心。”

陈云旗一手举着筷子,一手轻抚着小羊的脑袋说:“毕竟是条小生命,它自己都这么努力,我试一试吧。”

李辉冷笑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异想天开”。他放下碗筷似乎在等着陈云旗的反驳,但陈云旗没有理他,转头问哑巴妈:“阿姨,你家还有正在哺乳的母羊吗?”

“有是有哇,但这羊怪的很,不是它自己生的它不喂,能闻出味道咧。”哑巴妈见陈云旗是当真想养,便帮他想起办法来,“要不陈老师你找找谁家有不要的奶瓶,弄点人喝的牛奶啊奶粉啥子的喂喂看。”

陈云旗从小到大都没养过宠物。于小松搬去他家后曾提出想跟他一起养只狗,他却说不喜欢狗身上的气味,也不喜欢有东西从早到晚跟在他脚边,于小松就只好失望地作罢了。

其实陈云旗不喜欢宠物是另有原因。

在他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外公从菜市场买回一条鲤鱼,准备留着第二天妈妈和舅舅回来吃。那鱼被放进了陈云旗的大澡盆里养着,陈云旗便搬个小板凳坐在盆边跟鱼玩了一整天。他观察鱼在水中游动的样子,看它嘴巴一张一合地吐泡泡,感受它湿滑的身体从双手间溜走。他还让外公用木棍和棉线做了一根钓鱼竿,把自己的零食挂在铁丝弯成的鱼钩上,有模有样地对着澡盆钓起了鱼。

睡觉前陈云旗跟鱼道了晚安,跟它说明早还再来找它玩,可第二天一大早,他顾不上洗脸刷牙急匆匆跑到后院的厨房一瞧,外婆已经把大鲤鱼开膛皮肚刮了鳞,正一边冲洗一边清理着内脏。

小小的陈云旗因为失去了玩伴感到伤心欲绝,站在水池边看着外婆处理大鲤鱼,边看边嚎啕大哭。

外婆哭笑不得,说一条鲤鱼有什么可稀罕的,要是真喜欢鱼,就叫他妈妈给他再买些漂亮的小金鱼回来养不就行了。

陈云旗哭得止不住,他不想要别的什么鱼,只想要这条大鲤鱼。仅仅一天的相处就让他跟一条食材培养起了感情,交上了朋友,外公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感叹着这孩子死心眼重感情,将来肯定要吃不少亏。

小时候的他不懂外公的话,外公过世以后,他渐渐学会避免与人产生不必要的交集,不对任何事物抱以过多的幻想和期望。他总是告诉自己,得之我幸失之我命①,留不住的果断不去留恋,得不到的绝不多看一眼,不要“知其不可为而为之②”。

陈云旗一直觉得他和于小松之间是“不可为”的。可遇到三三以后,他就推翻了自己一直信奉的原则。他和三三之间隔着的是刀山是火海,是龙潭是虎穴,等着他们的是无数未知的状况和困难。他很清楚他与三三之间才更是“不可为”的,一段注定要无疾而终的感情,明知必定会被千夫所指被鄙弃唾骂,甚至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他们却还是不顾一切地走向了对方。

他想他是爱上三三了吧,否则怎么会这样义无反顾感情用事。

陈云旗喝了不少喜酒,推不掉,又有些心烦意乱,正好借酒消愁。离开前他掏出一个厚厚的红纸封,看着红纸上自己写下的“百年好合”四个字,突然间特别想念三三,想立刻见到他,感受他真实的存在,也想听他说一句“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这样虚无缥缈的的情话。

他怀里抱着只羊,醉的摇摇晃晃,把红包塞到哑巴说漏了,不停叮嘱他要珍惜眼前人,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懂,左一句“花开堪折直须折③”,右一句“愿作鸳鸯不羡仙④”。

哑巴虽然没文化,但他不会说话,憨笑着点点头也就敷衍过去了。可他媳妇又不是哑巴,呆呆站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唐俞韬看不下去了,跟着贺了喜后赶紧把陈云旗连人带羊拖走了。

快到学校的时候陈云旗突然要去三三家。唐俞韬看天都晚了,劝他明天再去,陈云旗却不知道较的什么劲,非要现在就去。未免被三三爸妈察觉,唐俞韬只好舍命陪君子,跟着去给他打掩护。

“你他妈的,半夜私会也不怕被人家爸妈逮着,回头还得连累我也晚节不保。”唐俞韬打着手电筒没好气地抱怨着。

陈云旗看也不看他,张口便说:“你嫉妒。”

“我日。”唐俞韬被他这三个字怼得竟无言以对,仔细一琢磨,自己好像还真是有那么点嫉妒。想想他风流潇洒数十载,如今却依旧孤家寡人一个,落得只能眼巴巴看别人如胶似漆还不够,看的还是两个男人。

“我劝你对我好点,我可是你跟三三的月老。”唐俞韬气鼓鼓地说。

走到门口他们才发现三三家还没休息,屋里隐约亮着灯。陈云旗深吸一口寒气强令自己脑袋清醒了些,一脸正色地敲了敲门。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他心心念念的三三出现在门后。

三三看应该是刚洗过脸,两颊湿润净透,长睫毛下的眼珠似蒙着水雾,红润的嘴唇连着线条优美的下颌都沾着水迹。他发梢还滴着水珠,刘海一丝丝贴在额前,只穿着一件有些宽大灰色的连帽衫,领口布料洗得泄了,松松垮垮露出一点锁骨。听到敲门声他光脚趿着白球鞋就出来了,左腿裤脚挽起,一小截白皙的脚踝在夜色里泛着如玉的光泽。

陈云旗看着眼前眉目如画的心上人,觉得此时的感受只能用“色令智昏”来形容了。

三三也没料到陈云旗会深夜到访,一见他瞬间喜上眉梢,又惊又喜地问:“哥!你怎么来啦?”

陈云旗把心口的一股邪气尽数吞回肚里,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故作一脸神秘的表情,也不言语,上前一步贴近三三面前,牵起他一只手往自己怀里一塞。

三三先是疑惑地看着他,继而睁大了双眼,指间和手掌感受着那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一时有点怕想缩回手,手腕却被陈云旗牢牢圈住。他小声问道:“是什么啊?兔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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