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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见状赶紧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纸盒打开,里面装着的是奶糖和巧克力。她抓起一大把糖往陈云旗手里塞,塞完又抓,边抓边说:“你吃嘛,多得很,我的姐姐寄来的。我们吃不惯这个味道,没人吃放坏了就可惜了。”

陈云旗小时候特别爱吃糖,他妈妈嘱咐不让多吃,外公却总是偷偷给他。他每次缠着外公要糖吃的时候,外公就会让陈云旗趴在墙上蒙住眼睛不准偷看,然后把糖藏好叫他自己去找找,于是花盆下面,烟罐子里面,收音机后面——都一找一个准,几颗糖会像变魔术一样出现在那些地方。

陈云旗嗜糖如命几乎到了极端的地步,没有糖就要拿勺舀罐子里做菜用的白糖吃,刷完牙了还要再在嘴里含一颗糖才能入睡。从医学角度上讲这也许是一种生理或心理疾病,后来他的牙全蛀了,他妈妈单位有个开班车的司机,一见他就喊他小黑牙。

牙疼发作的时候他也捂着腮帮子在地上打滚,嘴里喊着再也不吃糖了,可补完牙回到家不疼了,就又扒在外公腿上哼哼唧唧的要糖吃。

外公有个小柜子,平时锁着,钥匙只有他一个人有。他去世后家人整理他的遗物时,所有人才第一次看见里面锁着的东西——除了一些零碎的旧物品外,还有一大包糖,那些用来给陈云旗变魔术的糖。

那一包糖足足有半袋大米重,陈云旗全部带回了家放在床头,每天不停地吃,一直吃到很多都过期了,融化了,变味了才吃完,一粒都没有剩下。

自那之后他便很少吃甜食了。于小松偶尔会在他写作业、看电影的时候突然往他嘴里塞颗糖,或者要求他分享自己下午茶的甜点,他不吃就拿着小勺追着喂他。于小松的生活很精致,他热衷于买各种各样的巧克力和包装高档的进口糖果,他经常跟陈云旗强调吃巧克力的好处,什么可以提高记忆力啊,促进多巴胺分泌啊,有助性福之类的,但从来没问过他不吃的真正原因。陈云旗有好几颗牙都是烤瓷的,于小松便想当然地认为他是因为从小看牙留下了心里阴影,因为他每年体检都要避开牙科,甚至连靠近连牙科的区域都不愿意。

那天在海源县他鬼使神差地买了两块巧克力,后来在关键时刻竟然派上了用场。三三在山顶吃掉了半块,剩下半块有天他顺手给了黄业林,黄业林啃了一口就扔在了一边,连同把嘴里的也吐了出来,连道难吃。山里孩子几乎吃不到奶制品,更没吃过巧克力这种舶来品,他们觉得奶糖有股腥臭味,巧克力又苦又怪,只有三三倒还吃得惯。

于是另外的一块,陈云旗都拿来投喂三三了。三三坐在桌前正对着数学题冥思苦想不得其解,嘴里忽然被塞进了一小块微苦香甜的东西,他含着巧克力转头望着陈云旗,陈云旗挑起眉毛对他说:“巧克力有助于提高智力,吃了就快写题。”

明明是宠他,还非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三三嘴里甜,心里更甜,他飞快地解了题,每一道都准确无误,获得陈老师的肯定和表扬之后,便得意洋洋地把脸凑过去,仰着脖子说:“那我还要。”

“要什么?”陈云旗坐在他旁边,放下习题册,顺手刮了刮他鼻尖,捏住他的下巴吻住他的唇,片刻后问道:“是要这个吗?”

三三被吻得眼眶里都湿淋淋的,舔了舔嘴唇,装作不满地说:“谁要这个了,我还要吃巧克力呀。”

真调皮...我的巧克力味甜心...我的小狐狸...

三娘还在往他口袋里装糖,陈云旗脑子里想着三三那副俏皮的小样,不知所云地敷衍着,心却早已不知飘到哪去了。他嘴上连连推托说自己不爱吃甜食,把已经装进口袋的糖又掏出来放回盒子里去,却不动声色地留下了几颗,装在外衣里衬的口袋里贴着自己胸口放着。

他本想接了小三三就回去,李老七却非要留他吃午饭。他把杀猪刀装在水桶里,拉着陈云旗往屋后走,边走边说:“急撒子嘛,又不赶着上课,你帮我杀猪,我给你烧肉吃!走!”

杀猪是个力气活,两个人还搞不定,至少得四个。到了屋后陈云旗才发现哑巴和村里的书记盛学文也来了,都撸起了袖子跃跃欲试。陈云旗学着他们的样子脱了外衣挽起袖子,正琢磨着这杀猪究竟要怎么杀,就听盛书记冲他安排道:“陈老师!一会儿你负责拽猪尾巴!”

陈云旗想也没想就“嗳”一声应了,李琴和李叶在一边乐得前俯后仰“咯咯”直笑,逗得陈云旗也不明所以地跟着笑,疑惑不解地问:“怎么了?什么这么好笑?”

李琴和李叶你看我我看你,似乎在用眼神交流着究竟该谁去向陈老师解释这件好笑的事,最终李琴抿着嘴说:“陈老师,揪猪尾巴都是小孩子的任务,他们在逗你呢!”

原来如此,陈云旗恍然大悟,盛书记被拆穿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讪笑几下,继而委婉地说:“开玩笑的哟陈老师,别生气哦。”

陈云旗一点儿也不生气,他十分豪爽地说:“我没杀过猪,各位都是我的前辈,在下这就受教了,这猪尾巴理应我负责拽,保证出色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

一切准备就绪,李老七和哑巴率先进了猪圈。他们的目标是一只膘肥体壮的大公猪,虽然看着笨重缓慢,但实际横冲直撞的很不好抓,需要先把猪驱赶到死角再放倒,绑了四肢再抬到猪圈外的空地上宰。

哑巴一看就是高手,李老七嘴里“呦呵哟呵”地把那头受了惊正到处乱窜的猪赶到了圈门后面,他便不声不响地跳起来骑在了猪身上,李老七见状连忙伸手拽住猪的前蹄,转头对着陈云旗喊道:“快,上!”

话音刚落,盛书记脚下生风一个健步奔过去,帮忙把猪的后腿也按住,陈云旗紧跟着跑过来,对着猪屁股忙活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抓住那左右乱甩的细尾巴,连忙使劲儿拽着不让它逃离。

大公猪只挣扎了几下便绝望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摊着不动了。哑巴从猪身上翻下来,捡起粗绳把它五花大绑,几人合力把猪抬了出去。

李老七对陈云旗伸出大拇指:“尾巴拽得不错!跟李东水平一样!”

陈云旗看了一眼李老七的脸,他在抓猪过程中不幸摔了个狗吃屎,脸上蹭了一大块不知是泥还是粪的污渍,陈云旗指着他脸颊那块黑糊糊的痕迹回敬道:“杀个猪都要搞作野外战级别的迷彩装扮,你也是相当专业。”

真正开始杀猪的过程还是挺残忍的,猪的嚎叫声刺耳欲聋,陈云旗没在一边围观,他到一旁抽了根烟,等放完血,猪彻底断气停止了嚎叫,才走回来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死猪不怕开水烫咯!”三三妈端着一大锅开水走出来,指着那头猪对他说:“该吹气了,陈老师要不要试试?”

“吹气?”陈云旗顿时脑补出一副几个人蹲在地上对着猪“呼呼”直吹的画面,搞不懂这是何用意。

李东在一旁挥舞着一根树枝,嘴里哼哈嚯嘿地练着不知名的功夫,闻言向他解释道:“就是把猪吹成一个大气球!”

这下陈云旗更不解了,于是蹲在一旁认认真真地观察起来。只见哑巴拿起一把尖刀在猪的后腿上划开一道半指长的口子,李老七神秘兮兮地对陈云旗说:“看好咯,要吹咯!”

哑巴捧着猪后腿,将一根通心的竹棍插进皮肉中间,松活了几下,然后咬住管子鼓起两腮用力吹了起来。他人胖底气足肺活量大,使出浑身力气,脸都憋成了猪肝色,没过一会儿,那头猪果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起来,最后成了一个硕大的皮球。

“猪皮太厚实了,褶皱太多毛不好拔,吹起来才刮得干净噻。”盛书记在一旁抽着烟解释道,“哑巴娶了媳妇还怪讲究的,以前不都是直接用嘴吹嘛。”

哑巴闻言有些害羞地低头笑了笑,李老七在一边表情夸张地嚷嚷道:“哑巴的嘴现在能随便乱吹嘛!还有别的用处噻!”他放下手里的刀,眨着眼用肩膀撞了撞埋头刮猪毛的哑巴,“你说是不是嘛,你要是一嘴死猪臭味,回去跟你媳妇亲嘴巴,你说她打不打你?”

哑巴脸都红了,拼命地摇头,扭过身干活不理他。盛书记嘴里叼着烟,手被开水烫得通红,他麻利地刮着猪毛,眯着眼说:“怕撒子,难闻就别亲上面的嘴,亲下面的噻!”

几个孩子还在旁边呢,陈云旗赶忙扭头看了看他们,发现他们似乎都没听懂,只顾着往猪鼻孔里塞小石子玩,才安下心拍拍哑巴肩膀对他说“别理他们,一个个臭流氓。”

盛书记不以为然地说:“是是是,我们都是臭流氓。陈老师,你们城里人亲嘴前是不是都要先刷一遍牙?”

陈云旗还没来得及回答,李老七又嘴快地问他:“小陈老师有没有对象嘛?”

陈云旗听他这么问,心里不服气地想,废话,当然有了!但他不能说出来,又不想说谎,只好摆出一副笑脸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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