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号的瞬间他有一瞬间的犹豫,却还是打出了120。
——他可以打完这个电话,再告诉池先生。
“您好……”
“救命,救救爷爷,爷爷的药不见了!”
“小朋友不要急,先告诉我你爷爷的名字,和你们家的地址好吗?”
岑漠的脑子嗡得一声响,只剩下一片空白。
爷爷的名字?家的地址?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被养在这儿的金丝雀而已。
“小朋友?小朋友你还在吗?家里有大人在吗?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
“我,我……”
岑漠还没开口,手里的手机就被人拿了过去,他心中一跳,刚以为是池先生来了,却听见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
“嗯,没事了,家里小孩不懂事,老人已经没事了。”
那声音和煦得像三月里的春风,和深秋的感觉有些格格不入,岑漠扭过头时,听见自己的脖子,发生咔哒一声脆响。
他仰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半晌发不出声音来。
他认得他,他是那天在车子
里看见的,疯了的“病人”。
“救,救救爷爷,爷爷心脏不好,求求你,唔!”
脸上被狠狠地递了一巴掌,他被整个人扇到了地上去,刚想动,一只脚又狠狠地踏到了他脸上。
“救这个死老头子?”季川笑着看他,眼里却喷着烈焰,“要不是他多嘴多舌,说我打着账本的主意,池怀霖可以对我少堤防三分。”
每一个字岑漠都听得懂,连起来却不懂意思,脸贴着冰凉的地,被压得很疼,反胃的感觉一阵阵翻滚上来,他捏着拳头,全身都在抖:“对不起,对不起,可是爷爷心脏不好,他会死的,你救救他,求求你……”
季川发出一声嗤笑来,蹲**来,捡什么脏东西一样拎起了岑漠:“你还真如阿姨说的那样,和他那个恶心妈一样,是朵白莲花。”
岑漠剧烈地咳嗽着,季川嫌弃地把他扔到了一边,往后看了眼:“喂,过来抬这死老头子,我可搬不动。”
站在后面的人这才走了进来,随意地拽着老管家的后衣领,把他拖了出去。
临走前,又卡住了季川的手,轻笑着:“别啊,那么好看一张小脸,打残了多不好啊。”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可以,”男人又发出一声轻笑,“和他谈谈你的理想,对不对?”
季川古怪地看了一眼男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打的什么主意。”
男人不理他,兀自走了出去,季川犹豫了一会,还是蹲了下来。
“啧啧啧,小脸蛋都哭花了,”他摆正了岑漠的脸,给他看一张照片,“是不是很委屈?可惜,是你打破人家家庭和谐的呢,落到这份地步,也是活该啊。”
岑漠眯着眼,好一会儿才看清了眼前的画面,照片上池怀霖全身赤裸,搂着季川的腰,从背后吻着他,而眼前人以胜利者的姿态,轻蔑地俯视着他,把照片扔在他脸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股恶心的感觉越发明显了,他干呕着却吐不出东西来,胃绞痛得难受,头像被电钻钻开。
——原来池怀霖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臆想。
他不知道悲伤从何而来,也不知道驱使着他爬起来的力量是什么,屋子的外围已经燃起来大火,是从那片薰衣草花田开始的,他拿湿布捂着口鼻,四肢并用地爬了出去,脚却在跨出大门时感到了一阵电流,让他条件反射地缩了回去,铁栅栏从两边迅速地合上。
岑漠看着眼前缓缓合上的黑色栏杆,突然笑出声来。
他从来,从来就不想,让他出去过,要把他关在虚无缥缈的梦里。
哪怕他那么乖,那么听话,那么顺从了,他还是不爱他。
或许是苍天有眼,门在差一条缝的时候,因为大火烧到了这边而卡住了,岑漠扶着门站了起来,滚烫的铁门烧得他手都冒青烟,他把那双他开心了一整个月的鞋子踢掉,赤着脚走出了门外,再忍着剧痛把大门紧紧合上。
少年看着陌生的路,从缓慢行走,到逐渐加快脚步,最后终于跑了起来。
粗粝的石子划破了细嫩的脚,跑到外头的时候,每一步都是一个血色的脚印,少年却不知疼痛地朝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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