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的手指在发抖,尖削的下颔上汇聚着一滴汗水,眼睫被汗湿,乌黑地遮蔽在眼睑之上,不断轻颤着,呼吸也不稳。
他在做美梦,而谢知却仿佛被推进了一场噩梦中。
裴衔意震了震,几乎是下意识地弹跳起来,冲过去一把按住谢知的手:“谢知!”
谢知茫然地睁开眼,眼眸微湿,泛着红血丝,神色痴滞。
四年了,他还是这样,一旦触碰到钢琴就会陷进那场噩梦里,久久难回。
裴衔意心口发闷,心脏像被人扔进了破碎的玻璃渣堆,滚来滚去,扎得他透不过气。他强硬地将谢知的手掰回来,重新放下罩布,半蹲在他身前,握着他的手,不断擦去他掌心里的冷汗:“对不起……对不起,不想弹就不要勉强自己。”
“抱歉。”谢知没反应过来,满额冷汗地呢喃着,“我不是不想弹。”
是弹不了。
裴衔意腾地冒出股针对自己的无名火。
他腮帮紧绷,咬着牙望了会儿他苍白的面颊,忽然跳起来,攥住谢知的手,大步往外奔去。
谢知这才回了神,好在腿够长,跟得上他急匆匆的步子:“干什么?”
裴衔意不吭声,飞快下了楼,又冲到车库,啪地摁开灯。
谢知彻底回神了:“你要出门?”
裴衔意依旧没说话,拽着他走到前不久入驻的那辆重机车前。
冷白的灯光下,机车像一只静卧的猎豹,漆黑的机身上掺着几道火焰般的金色,折射出炫目的光,张扬又漂亮。
谢知和机车面面相觑,怀里被塞进个头盔。
再一抬眼,裴衔意已经坐到机车上面了,大喇喇地跨着条长腿,头发不太修边幅地翘起一缕,英俊的脸上扬着抹飞扬的笑意,朝他吹了个口哨:“来。”
这张融合了成熟男人韵味与少年轻狂气质的脸,奇异的性感,还很……诱惑。
谢知不甚自在地撇开视线,看了眼手表。
晚上九点。
明天得继续上课。
后天有个通告。
过几天还得拎着这位不良“少年”去医院检查脑子。
他不确定要不要跟脑子坏掉的裴衔意一起疯,沉默片晌,在理智喊着拒绝时,双手不紧不慢地戴上头盔,坐上后座,嗓音清淡:“我不想明天被人看到我们俩出交通事故意外身亡的头版头条,你行不行?”
“废话,”裴衔意轻哼,“抱紧我的腰。”
机车低沉地咆哮一声,轰然蹿了出去。
幽静的别墅小区里响起挑衅似的机车声,巡守的保安循声跑来,见到两人吓了一跳:“裴、裴先生,谢先生?”
裴衔意对保安大叔的褶子脸不屑一顾。
谢知勉强掐着裴衔意腰侧的衣角,礼貌颔首:“晚上好。”
保安:“呃……晚上好?”
机车轰鸣着飞驰而去,保安原地僵化成石像。
章禾区僻远,寸土寸金,人傻钱多的富人住的地方。富人多爱清净和青山绿水,不远处就有座山,山路盘旋曲折,是早些年废弃的盘山公路。没建这个别墅区前,常有不要命的小年轻大半夜来飙车赌车。
谢知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夜风很凉,像有人在耳边尖啸而过,迎面刮在脸上,生生的痛。裴衔意开机车很疯,速度飞快,远处的山眨眼近在眼前。
上山的路坡度大,陡峭不平,谢知稍稍迟疑,抱住了裴衔意的腰,放下挡风板,声音飘散在风里:“你以前这么疯?”
裴衔意大声回:“一直!”
谢知眼底漾出笑意。
轰鸣声响彻在夜里、风里、山路上,撕破寂静,隐约能听到遥远的回音。周遭的景色扭曲模糊,不远处的小区里亮着灯,星星点点,更远处是灯火辉煌的城市,一派风光繁盛。
他们在飞快地远离尘嚣,像两个叛逆的大人,在这无人知晓的深夜里,奔逃向自由的旷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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