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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喜欢我的画吗公主殿下?”

“起来,你这混蛋。”迟挥不很认真地推她,“哦哟,昨晚上抱我抱那么紧,现在就不想要啦?”迟挥推得更用力,张子墨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轻轻握住她手腕,“照片拍得不好吗,嗯?”迟挥其实反抗得动,但是不想反抗,“…好看是好看,但是,”“但是?”“你还是没征求我的同意。”

“你太美了,你的美就在那些不经意的一瞬间。来不及征求意见。”张子墨说,“我有时候特别有耐心,有时候特别没有耐心。因为我忍不住。”

说完她直接吻了迟挥。

那天下午她才离开张子墨的住所,因为晚上有约了,必须回去换衣服。张子墨也没打算送她,她也没有带走那张照片。彼此心知肚明,肯定还有下次。就像一道好菜,才吃第一次,是绝不能就此打住的。但有时觉得太好吃,于是珍惜而克制。张子墨并不经常主动约迟挥,迟挥也骗自己应该先努力把这一次采风的剩余灵感榨取干净,再一口气画个半年的。可是深秋季节等到她正画着一幅水牛在田间小路行走的画时,她突然怎样也想不出应该往里画什么人物。如灵感被掐死,她立刻约张子墨见面。

她好久不出门,想到要见张子墨,倒还打扮了一番。结果出门才知道冷,时间又紧,来不及回去重新穿——天知道她哪里来的对这件事的这等认真。到了约见的地方,据说是林肇开的餐厅,北风呼啸,张子墨刚刚脱下薄毛呢外套,里面穿着衬衣。见到她先是惊讶,继而笑着说道:“一月不见,你怎么连天气都不摸不准了?画画画傻了?”迟挥嘴上骂她,心里却忽然觉得心安起来。

“你才傻了。”但她还是迟挥。

“怎么啦?”两人只是吃着醉鸡,喝掺了桂花和肉桂的温热黄酒,有点不知身在何方的恍惚,也就言不及义,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垃圾话,张子墨直觉迟挥不对劲,逗她她也不理,只好直接发问,“真是画画遇到困难了吗?”

迟挥心高气傲,这会儿又没做好服软的情感准备,只是瞪张子墨一眼,算是个软刀子。软刀子就等于默认,脸皮厚的张子墨一向奉行这个大胆等式,“不然就和我出去采风。”“你又要去哪儿啊?”“我打算去伦敦。”“去伦敦?”“你不觉得伦敦是拍黑白照片最好的地方之一吗?”张子墨说得投入,伸长了双手表达自己的观点,“冷色系的建筑,湿漉漉下雨气雾的天气,总显得冷漠的人群和贵族秩序,赋予色彩等于没赋予,不如只留下黑白。”

迟挥摇了摇头,“我不想出去了,留在城市里,我还是不会知道我应该往那幅画上画谁。”张子墨笑,“你这样子,也不适合老去乡村。上次我看你要不是有韦杨她们带着,你自己在那地方寸步难行哦!”“你!”迟挥作势要打,张子墨躲也不躲,还把脸凑过去,“你这样的人,生在城市,拥有城市的灵魂,想逃离自己的本真去寻求不存在东西,那是行不通的。你有没有试过把城市切开看看,看看你所不知道的那一面?”

“切开?像汉尼拔那样?做成切片?”“噫!我还不知道你看那样的东西!”“不喜欢?”“喜欢,拔叔的音乐审美尤其好。”“所以你觉得切开,切开…”

迟挥忽然停住,像是想到什么。张子墨趁机多夹了一块醉鸡。半晌,迟挥说:“你认识搞,那什么,”“什么?”“会,嗯,什么切割啊电焊的朋友?”张子墨笑笑说有,迟挥正准备问具体联系方式,她却嘻嘻笑着说:“你怎么也是个搞艺术的,一天到晚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合适吗?”

迟挥这回抽她的巴掌稍微用了点儿劲。

张子墨介绍了自己的朋友给她,也没追问,当晚还很绅士地只是送迟挥回去,自己没喝开心,也就回家自己喝去了。这一没消息就是两个月,张子墨自己去伦敦采风去了。迟挥沉浸于自己的创作,拉上程恒,做了好几个精致的金属模型,然后切开。程恒算是顺手做了装置艺术,迟挥却还在盯着切开的模型看。手机上偶尔收到张子墨的问候,她也没理。程恒瞟了一眼,笑着说:“你就不搭理人家呀?”“嗯?谁?”她从专注中醒来,还不知道在说什么。程恒眼神点点手机,她反映过来,“哦,嗨。”“嗯?”程恒玩味地问,“嗯什么嗯,怎么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了,我又没怎么样。”“我也没说什么啊。”“你明明,”“心虚什么呀?”

迟挥被打断思绪,心思又回到自我辩解上,“怎么好像你们全都知道了、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你呀,”程恒走到她身边坐下,取下厚实手套,“不觉得张子墨挺好的吗?”“是啊,挺好的。”“你俩特别像。”“像吗?”迟挥这下又显得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姑娘了,穿着棉布白裙子的那种小姑娘,“像。”“哪儿像啊就像。我咋不觉得。”程恒笑,“嘴皮子像。”“我可不觉得我像她那么讨厌。”她说得漫不经心,一点儿不认真,程恒更觉得自己的直觉没错,“你俩呀,看着都像身上带着尖刺的人。光芒锐利,走到哪里都不让分毫的。但是呢,你俩遇到彼此的时候,就让起对方来了,真叫人,”程恒忽然停下来寻找词语,而迟挥正等待着她的评价。

“叫人什么?”“叫人…着迷。”迟挥叹息般地笑了,“我还以为韦杨教你用了什么高级的词汇。”程恒只是微笑。

她又转过头看被精准切开的模型了。贾科梅蒂,看不见的将被看见。

等到张子墨从伦敦回来,已经快要过年。她落地北京的时候,迟挥也到机场去接爸妈——她沉浸于创作,总是偶尔想起张子墨却不知道和她说什么,总是想起来便躲避麻烦转头回去继续画画。一下子俩月没说一句话,在机场遇见睡眼惺忪的张子墨的时候,她觉得非常尴尬,只想缩进朱砂般艳丽的围巾里去。

“哟,”张子墨倒是从来都脸皮厚,“好一阵没你消息,哪知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呢。”“我来接我爸妈的。”“哦,是吗?”张子墨推着行李车,心说我也没问你啊,“在哪儿呢,我也见见。”“你见,”她想说你见什么啊见,但又克制了自己不上这家伙的当,“在伦敦一切还好吗?我…我忘记问你了。”

“还成吧,没太多新东西,俩月只能说半旅游半采风去了。你呢?有什么进展吗?”迟挥面对张子墨的语塞进一步恶化,不知道该不该说。可是对她说又能怎么样呢?像程恒问的,你怕什么呢?

“…有。”“哦哟?我能提前参观吗?”“不行。”“为啥呀?”“我还没,”迟挥远远看到了父母出来,张子墨回头也看见了招手的老人,“那我先走了。”迟挥已经想到了要怎么介绍——她父母又不介意她的取向,只有希望她安定下来的念头——张子墨却如此礼貌客气,她一时诧异,然后立刻说好,“那就改天见。”“好,我也先休息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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