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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淮音正一脸无奈地站在他床前,见他醒来,淮音伸手将他抱起,搂在怀里拍了拍背脊:“该起床了。”

等等!被抱了起来是怎么回事?!

林迟扭过头看向屋里唯一一面镜子,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年纪不大,因为营养不良所以远比同龄孩子要娇小……分明是刚被淮音捡到时的年纪!

林迟皱起秀气的眉头,却被淮音以为是在撒娇:“乖啦,不是说好今天回学校去上课吗?耽误了那么久的课程,再不回去要跟不上了……”

“去洗漱一下,我给你弄点吃的。”淮音揉了揉林迟的头发,把他放到浴室里。

林迟站在浴室里,目送淮音离开,然后掐了自己一把,果然不疼……他从一开始就猜想这是个梦,因为远不如前几次进入谜题时那样真实,不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个梦相较于林迟经历过的其他梦境来说,要真实得多。

所以即使林迟意识到了这是一场梦,也并不能醒过来。

“小迟,来吃早餐!”此时的淮音还不习惯准备人类孩子的食物,不过林迟惧怕被再次抛弃,总是缠着他,不是他做的就不肯吃,淮音只好照着菜谱一点点学……后来确实达到了能够独自掌勺做出一桌子丰盛美食的程度,不过眼下,显然还没出师。

“来了!”林迟洗漱好,坐到了餐桌前,食物有些难以下咽,但林迟并不介意。

之后,他乖乖背上淮音整理好的书包,被淮音送着出了门。云楼附近有趟公交车直达学校门口,林迟坐在最后一排,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到站后,他凭着模糊的记忆找到了班级所在地,但望着班里追逐打闹的人群和堆满了书籍的座位,他不禁犯了嘀咕——他坐哪儿来着?

林迟走进教室,走向第一排一个已经记不清名字的女生:“抱歉打扰一下,你知道我坐哪里吗?我好久没有来了。”

女孩抬眼一看,立刻皱起眉头:“离我远点!”

“哎?”林迟愣了一下,随即默默退后一步,他良好的教养使他无法对一个女孩出言不逊,可那个女生显然没有这个自觉,她当着林迟的面,转身对她的同桌说:“我妈让我离他远点,他能看见鬼,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见得多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总之你也离他远点,跟他有接触不是什么好事。”

林迟忍了忍,没有吭声,他早就习惯了别人的非议,不是他去辩驳就能改变现状的。因此之后的几年中,他一直都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能够见鬼这件事。

林迟想要息事宁人,但世事往往不能尽如人意。就在他转身走开时,有几个男生围了上来,挡住了林迟的去路:“林迟,听说你爸妈不要你了?你现在住在哪?我听人说看见你睡在三环附近那个天桥底下,不会是真的吧?你爸妈不养你了你吃什么啊?要饭吗?”

“有困难告诉我们啊,我这里还有没吃完的早餐,赏你当午饭了。”

林迟愣在原地,看着面前那一张张熟悉而陌生的脸,他们笑着、闹着、毫不在意地将他埋藏在心底的伤口翻出来,□□裸地暴晒在阳光下。他的手足无措,成了他们的谈资,通过取笑他的伤口,来巩固他们年少的友谊。

林迟手脚冰冷,因为这并不仅仅是一个梦,更是还原了他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被父母遗弃之后的那段时间,他居无定所,更别说去学校上课了,连温饱都是勉强维持。不知道怎么被一个同学看见他睡在天桥下面,还被另一个同学看到他在饭馆外翻东西吃……

后来,饥肠辘辘的他被淮音捡回了家,安定下来之后,淮音提出让他复学,他也就高高兴兴地回了学校。谁知,流言传得那样凶猛,不过几天的时间,整个班都知道了他的事情,同学们开始排挤他、取笑他、嫌弃他,甚至视他如蛇蝎,唯恐避之不及。

有时候,孩子无心的伤害才是最直接最血淋淋的。

大家都觉得他穷,他捡过垃圾、吃过剩饭、能见鬼、被父母抛弃,所以他就一定是不好的。

这个世界笑贫不笑娼的特质,在这个小小的初中,表现得那样淋漓尽致。

很快,上课铃声响起,众人纷纷回到了自己座位上,林迟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教室之中唯一一个空着的位置上。他走过去,翻开桌上杂乱的书籍,果不其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不在的这段日子,他的座位显然成了第二个垃圾桶,抽屉里塞满了用过的草稿纸、废弃的试卷以及吃空的零食包装袋,他默默将垃圾掏出来扔掉,隔着走道的男同学发出一声嗤笑,没有半点搭把手的意思。

就在这时,班主任拿着教案进了门,一眼就看到了空位上多出的那个人:“林迟也来上课了?怎么缺了那么多天的课?”

“老师!”林迟的女同桌突然举手示意,“我不要跟林迟坐在一起。”

“为什么?”班主任推了推眼镜,“为什么不愿意跟林迟坐一块儿,你们之前不是一直坐在一块儿吗?”

“上次林迟说有鬼跟着周建伟,第二天周建伟就从楼梯上摔下去了。”女同桌说着说着几乎要哭出声来,“老师,我不要跟林迟坐在一块儿!”

班主任见状,只得出言安慰她,承诺替她换个位置。随后,班主任问其他同学:“有没有人愿意跟林迟坐一块儿?”

全班同学,没有一个人举手。

这本是预料之中的事,林迟却还是有些难过。

班主任显然也没有料到同学们会那样不配合,最终,他让林迟搬到第一排,和讲桌并排,成了授课老师的“同桌”。

下午有一节体育课,林迟很自觉地没有加入男生们的球赛中,但那群人显然不想轻易放过他。就在林迟独自坐在操场边发呆时,一个篮球狠狠地砸向了他的脑袋,林迟瞬间被砸蒙,捂住头半天动弹不得,但这并不是结束,就在这次,不远处响起了一个嚣张的男声说:“你们看我投得准不准?”

篮球场上的男生们纷纷捧腹大笑,末了,还冲林迟喊道:“小乞丐,把篮球给我们送过来。”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正处于三观的塑造阶段,法律意识和道德观念比较薄弱,仗着年纪小,任性妄为,不顾后果。在他们看来,自己的不开心是可以施加在别人身上的,欺负大家都欺负的人,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全然不顾他人的感受。

回到家后,林迟爬到淮音的床上,整个人埋进家长瘦削的怀抱中,闹着要跟家长睡。淮音无奈地刮了刮他的鼻子,笑道:“都那么大的人啦,羞不羞?”

过了好一会儿,淮音小心翼翼地问:“小迟,你离开学校那么久,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我看你今天……不太开心。”

“……没事的,过一阵子,就适应了。”林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是个男孩,不应该为这种事情哭泣,而且他也怕这位新晋家长嫌他事多,可伤口被撒盐的时候,他还是会觉得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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