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纪林没有挂电话的意思,在一头支吾起来。
江渝拿起床头一杯水,喝了口问道:“怎么了?”
有快走几步的脚步声,再开口时,纪林的声音有了些嗡嗡回音,江渝知道,看样子他进了一间实验室。
“我也是听说的......”纪林知道他师兄的心病是什么,开口为难,但这件事不说,放了假回来,又是折磨人。
江渝心下有了些数,只道了一个人名:“瞿教授?”
“嗯。”
纪林有点怕的意思,声音又低了几个度:“‘天行者’要被归档了。”
江渝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你说什么?!”
归档的字面意思就是归入档案。
在研究所里,它表示永不启封,彻底销项。
纪林没想到一贯情绪不显的江师兄反应会这么大,原本就沙哑至极的嗓音入耳尖锐无比,电话那头不可抑制的震惊和愤怒让纪林不知道先怕哪个了。
“师、师兄......”
话都已经说出来了,纪林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今天和我一起值班的是瞿教授的弟子王进,你知道我们本就不对盘,见面也说不了几句话,可今天他一进门就春风满面的,我就好奇了,多嘴问了句。他还挺高兴地和我说了。他说、他说前两天的项目组会议上,瞿教授联名几位资格老的前辈给吴主任施压,说再不放弃‘天行者’,那他们也不干了。那么多项目眼巴巴地等着经费,而几百亿都搁浅在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成功的‘天行者’上,研究所难道是、是江家的一言堂吗?江教授再怎么劳苦功高,那五六代战斗机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搞出来的......”
江渝闭眼。
“后来吴主任也被说了......说得可难听了,说什么姓吴还不如姓江——”
“我知道了。”
江渝挂了电话。
下个念头刚起,拿起手机就要给吴叔打过去的时候,按键的动作戛然而止。
这几天家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按照之前在墅庭的那通电话,两位老人多少应该会来问一下。
可......
他们也在承受着痛苦。
意识到这一点,无处发泄的江渝狠狠地把手机砸了出去!
机屏碎裂一地。
高烧带来的晕眩让身体控制不住反冲力,江渝后背“嘭”地撞上墙壁。脊背穿刺一样的疼痛像藤蔓一样不死不休地纠缠到四肢百骸,急剧的喘息带来的是胸口撕裂般的烧灼。纪林说的每一句话此刻都在他的太阳穴贯穿成了一颗子弹,呼啸而过,头痛欲裂。
都是因为他的失败。
都是因为他。
所有的事情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江渝不知道自己哭了。
只是很多东西积压在心口,愧疚、后悔、自责、不甘,还有愤怒和巨大的恶意
——这个时候的自己,面目全非。
听到震天响的动静,推门进来的凌焰,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江渝仰头靠在墙上,双眼紧闭,眼睫颤抖。脸色惨白到极点。整个人骤然间耗尽了所有力气,就连呼吸都像是拼尽全力挣扎出来的。滚烫的泪水沿着发红的眼角不断淌下,在下颌汇聚成湿漉漉的一片,然后,一滴一滴地落在衣服前襟上,洇出深色的轮廓。
高烧已经烧去了大半神志。
江渝恍惚间看见自己的父亲,他就那么不远不近地站在自己面前,一如既往地不苟言笑,但眼神里全是对自己的期盼和关切。
但是画面倏忽切换。
七岁的江渝站在同样的位置,望着自己的父亲,哭着说:“爸爸不要走。”
江父这个时候真的不走了,他来到了七岁的江渝面前,蹲下身,笑得慈蔼又疼惜,“小渝不哭,乖。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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