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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收着,我记得前边儿有泉。”

事实上盛星一直以来并不虔诚,可这回,揣着一肚子的心事儿,因此,要处处讲究了,他带着轮子穿过一丛刚出嫩叶儿的树,往沟壑里边走,脚下石头滚落了几颗,轮子慌忙说:“您小心!”

“我没事儿……”盛星已经站在土坎下边儿了,他仰头看着轮子,轻着声音,微笑,说,“找着了。”

泉在一滩冰冷细腻的泥中泛起,还是初春,因此十分细少,小小的一股,正飞溅着,窸窣冒出来;水打在手上了,冷得彻骨。

盛星趴下去,白手把水捧着,慢悠悠吞了一口,冷水沾在嘴巴边上、脸蛋上,正略微地泛着光泽。

他说:“是冷的,可不冻人,而是凉快。”

是午后了,盛星在洼地里站着,正接受林间洒落的阳光的洗礼,他脸庞俏丽端正,笑一笑,温温柔柔得好看,像新酿的蜂蜜沾着米糕,凑到人嘴边儿上了。

轮子,往后退了几步,他瞅着愈加开阔的蓝天,忽然就有些兴奋了,喊道:“爷,咱要到了……”

盛星往上爬,轻快地将那个洼甩在身后。

看着了被发着嫩叶的树木笼罩的寺,也叫千秋;白天里,因此正热闹着,从各路来的人们,携心事或者愿望,求一份遥远的慰藉。

街上多了人,太阳逐渐地偏着,赌厅的红色玻璃,被阳光晒透了,因此像沾了染时间旧色的血迹。

蓝布褂子瞪起了眼,他一发信号儿,就从各方来了几个灰头土脸的混混,扳着江菱月的手,将他推到赌台上去了。

扑克与筹码,散了满地,在红色玻璃的晕影中,亦像是沾染了血色。

“愿赌服输。”蓝布褂子揉着鼻尖,从腰里拔出匕首来,他按着江菱月的肩膀,刀尖抵在江菱月腹部。

江菱月说:“服输行了吧,你放开我。”

他脸上沾了灰,大概是由于几分钟前的扭打,俊朗脸庞上,眉峰轻蹙着。

“污蔑要有代价。”蓝布褂子吭哧了一声,忽而更用力地瞪眼睛,他抬起脸去,看着江菱月的眼睛。

江菱月不够惊慌,他还是那样,有些焦虑地说:“我认输成了吧?你立马儿放开我,钱你全拿走,别拿刀子比划。”

蓝布褂子手劲儿不小,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安静得像光线中一根绒毛,又血腥得像那红玻璃……

他说:“这儿没人敢说鸯帮的弟兄出老千,嗯?”

江菱月难以描述那种疼,他皱起眉,接着,眼睛闭上了,脸皱起来,他没往身上看,可眼前是一片愈来愈浓的血色。

香烟味儿、酒味儿、楼下留声机里的歌儿、肮脏地板、硌人的筹码、赌台的脚、来去的脚步声……

全部的感官扭曲,然后混杂,甚至分辨不出闻见的是红色还是铁锈味儿,江菱月居然又站起来,朝前走了几步,他摸到了楼梯扶手……

整个人,像是被压迫着,掉进了燃着红火的深渊里。

盛星趴下去,额头碰见了冰凉凉的地面,手心正朝上;他闭着眼,听得到着山间的鸟鸣声。

整个人被笼罩在金黄色的光晕里了,过午的千秋寺,正散着香油的奇异味儿,又有阳光的温度,因此不过于沉寂。

他缓慢抬头,望见了眼前飘散着浓烟的香炉,近处有僧人念经的声音,正与窸窸窣窣的风一起来,近了,又远了。

祈盼的不是康健也不是好运,跪拜的时间里,盛星像是跌进了白色的、浓郁的迷雾里,他什么都记不起,只是在一片意识的空地上软着脚打转儿,他尽力保持着安稳平和的表情,把越来越迅疾的心跳压下去。

可压不下去了,他找寻见一片柔薄温暖的佛光,想问的第一句,竟然是:“想知道我和他会有好结果吗?”

“他是江菱月,我是荍荍。”

是闻不见声儿的低语,大约只从心口上听得见,盛星嘴边这才漾起一抹春风样的笑,他没有答案。

密林内的千秋寺,任何时候都带着天生的隐秘感,即便如今清朗无云;春来了,一切植物是未生繁茂枝叶的,可它们带着充沛精神,正睁着睡眼,要迎来新一个四季的风霜雪雨。

出来了,轮子问:“您求了平安还是姻缘?”

“那你求了什么?”盛星伸脚,把硌脚的小石头踹开了,他反问。

“这不能说……”轮子抱着布包儿,沉默着垮下脸来,结果,又笑了,“我还是说吧,我求我别再这么穷了,要快一点儿成家立业。”

盛星安静倾听着他的话,矜持地点了点下巴,他钻进老旧的亭子里,坐下了,说:“咱吃点儿吧,吃完就回去。”

在此处,看见的是一副有晴空有红墙的山景,轮子也坐下了,从包儿里拿了烧饼来,有些硬,可盛星喜欢这种能嚼挺久的小吃。

掰碎了,一点儿点儿放进嘴里,一个饼子吃大半天。

还有颗橘子,盛星掰了一瓣放进嘴巴里,皱起眉头来,说:“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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