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可以,吃的有厨房在照顾,”江菱月恭敬地接了餐具,嘱咐,“晚了,您去歇吧,轮子也去歇了,要什么我自个儿拿。”
秦妈倒没走几步,可喉管里总窜着嘶哑的气,她抿了抿深暗的嘴唇,又说:“给别人做事儿啊,能吃饱也算行,回来多好啊……”
盛星盯着江菱月的眼睛,细细瞧半天,问:“不忙了?怎么就回来了?”
他眼里明显是伤痛与疲倦相掺的红,连那俏丽鼻尖也有些楚楚可怜了,半面风情,半面神伤,正很美地在盛星神色里晕开。
江菱月吞了口唾沫,低着声儿,说:“轮子打电话的,说了折枝的事儿,我怕你一个人忧心,就赶回来。”
“我帮他把——把头梳好,新衣裳也穿着了……不好的是,都走了,还破相;我问卢老板怎么对待的,人家说,不来奔丧了,光给钱就成了。”盛星还在倔强地嚼着馒头,可话没说完,泪就染了满脸。
酒入口是甜,可回味酸到牙根儿里去了。
江菱月要听他继续说,便问:“卢家干的?”
“卢老板义气啊,骗人家多久,在家里头装蒜呢,太太是女流氓里出来的,撺掇起几个姨太太把人绑了,自个儿看戏喝茶,这时候巡捕房只认卢家的理儿;我想见见卢小舟呢,人家影儿没冒吧,还特无情,听说夜里就到城南嫖了几个姐儿。”盛星说毕了,便将眼睛合上,饮完了今晚第一杯酒。
“这么无情……”江菱月附和着,伸手上去,将盛星热天里冷透的手捂住。
盛星咽不下东西,只知道低着脸哭,他期期艾艾,抓着江菱月的手,再去蹭自己湿冷的脸蛋,摇了摇头,说:“我,我,见不着他了,再也见不着折枝了。”
其实没夸大,此时的盛星甚至有些压制自己的心情,他心口那块儿肉,似乎被什么钝器顶着,又残忍拧上两圈儿。
“我给你去舀热水,烫一烫脚。”江菱月起来了,弓着腰说话,语毕又亲盛星的嘴,温柔像水。
他们注视着彼此,且深知那眼里是与自己不同的东西,因此,更加奇妙地碰撞掺杂,奏出响乐;盛星细手腕悬在江菱月脖子上,闭上眼了,再触碰一次柔软的嘴肉,和呼吸。
他贴在江菱月的脸颊,回神又泄着气,说:“一起去吧,我上那屋再拿个脚盆。”
盛星许久不敢说出自个儿悲伤的另一件事,他今儿看见江菱月的一刻,忽然就有了幻象,心里头问:“是谁想要你的命?”
像是再有枪声,锐利又轻盈地进耳朵里去。
“你不能死。”盛星忽然,在被子里攥着了江菱月的手。
是电灯灭后该入睡的时刻,江菱月一双胳膊环住了盛星纤瘦的腰,他应答:“今天能活,就甭想着明儿了,我现在陪你躺着呢,你少发点儿愁。”
盛星心里,江菱月倒不是会恭维的人,他觉得他是成熟了,又不受约束,有点儿随意;俩人在进行时的热恋里,像是最热闹的满堂彩,还像是飘荡在海上的、过分凶猛的风。
“吃得还成不成?有什么菜?”盛星关切他的生活。
“有……今儿晚上是烧的豆腐,园子里买了些河鱼,喝汤来着,我没吃多少,天儿太热,”江菱月又往前滑几寸,便更密切地依附着盛星的背了。
可盛星睡不着,他终究又坐起来,下床,找了安神的药片,正哽着喉咙吞的时候,被江菱月一把挟着腰。
“我去那屋睡。”短短一句话,气息在盛星耳朵根上柔和地扫,并且,逐渐紊乱起来。
盛星被水呛到了,咳几声,又因为苦药皱着眉,哼声:“这儿能躺下。”
江菱月不听,又低着声说:“我真去了。”
“怎么了?”
传来了远处几声低缓的狗叫。
盛星不经意地转身看他,倒没什么差,只是倦意外露,因此眼底有些红;江菱月谨慎着,凑近盛星耳边,告诉他:“你正伤着心,我又软不下去……”
像是在瞬间引燃一屋子红烛,盛星正讶异着,眼眶都在发热。
江菱月万分不舍,他捧起盛星的脸,又有些内敛地收回手,讲:“别哭那么多,折枝在那边儿笑话你了。”
盛星似乎不听话了,他神游,脸贴在江菱月肩膀上,嗅到种熟悉又留恋的、有温度的香,然后便是侧头,亲吻他侧面的脸颊,和脖颈。
“干嘛?”江菱月将人揽紧了,问。
盛星的泪,蹭在两人之间,微凉又带着咸味,江菱月那只无序的手趁乱,顺着盛星空荡荡的睡衣摆,爬了进去。
揉捏他的纤腰。
是沉醉了,后退打翻了桌上的蓝玻璃杯子,盛星一裤子的水,他竟然也伸手一探究竟,动情又霸道地去捂江菱月的裆,戏嗓子轻喘,问:“怎么软不下来了?”
**,此刻摆在神坛之上,它那么遭人嗤笑,又备受赞扬,它是欢乐和毒。
盛星永远臣服的场景又来临,他不敢细瞧蚊帐上头乱摆的波浪,那些湿热难言的香混杂奇异的腥气,漂浮在空中。
悲伤和欢乐大约同种,他们均归途于一个无光线的夹缝,成为不会被大哭大笑的普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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