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凄凄,朔风凛冽,白珒是被活活冻醒的,他望着满天的星斗,许久才回神,原来是做了个梦。
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早已被他遗忘的陈年旧事,那只是在他生命中清淡且怪异的一笔,无需多想,也兴不起什么波澜。
他的父亲散养他,不加拘束,随便撒野,这也致使他小小年纪就特别成熟。那年他才六岁,带上管家和马夫,连同几个府中打手就出了趟远门,途中偶遇一个被山贼抢了的老妈子和小孩,其中具体的记不清了,连有这么段经历他也是突然想起来的。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那小哑巴怪得很,从上马车之后就没动弹过,给他什么他也不要,白珒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又聋又哑又瞎!
如今回味往事,白珒倒有些后悔了,他当初应该将小孩提溜起来,洗把脸,换身衣裳,好好看一看这小孩长得什么模样。
毕竟,那是他第一个敞开心扉想交好的同龄人。
毕竟,那小孩闷声不吭不理人的样子,跟江暮雨像极了。
想到江暮雨,白珒的心一揪,他忙起身赶路,一边痛骂自己一不小心居然睡着了。
天色蒙蒙亮,风雪仍在,晨雾弥漫,前方视野受阻,但白珒不敢放慢步伐,他一路奔跑,用有限的真元驱散无限的迷雾。
突然,前方一道绯红的身影闪过。
白珒心里咯噔一跳,他原地僵了半晌,决定不去理会,继续往前走。
就这样走着走着,前方的红影越来越清晰,忽然,那影子倒了下去。
白珒吃惊,下意识走近一看,当场五雷轰顶。
“师兄!?”白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冰天雪地间,江暮雨穿着单薄的锦衣,他面色比满地银雪还要白,他的嘴唇毫无血色,静静地躺在白雪中,似是要与这茸茸瑞雪融为一体。
“师兄……”白珒颤抖的伸出手,又蓦然顿住。
江暮雨怎么会在这里?这绝不可能!
那他看见的是什么?幻觉吗?如果说这是幻觉,那未免也太真实了!
就在白珒天人交战之时,他的师兄醒了。
江暮雨睁开双眸,眸底一片冰晶雪色,他看着白珒,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勉强坐起,风雪吹散他一头墨发翻飞,露出他白皙秀颀上触目惊心的血痕。
“玉明。”他声音虚软的唤道,好似孤立狂风暴雨之中的粉嫩桃花,弱不禁风,“我好冷。”
白珒瞳孔一缩,心脏上像被捅了一刀似的,他听不得这三个字。
如同前世那个伤痕累累的诛仙圣君一样,白珒伸手抱住了江暮雨,他将人紧紧搂在怀里,如鲠在喉,化作满腔酸涩,润红了脆弱的眼眶。
“我是不是,要死了?”怀里的人突然问道。
白珒心神颤抖,忙说道:“不会的,不会死的,我一定会救你,不惜一切代价!”
“你是真心的?”怀里的人又问,“我救了你多少次?前世为你抵挡万人血咒的噬灵箭,今生,我将你阻拦在外,独自面对上古火凤凰的妖化魂灵,我又要死了。”
白珒怔鄂,脑中嗡鸣作响,他恐惧的放开怀里发出最恶毒诅咒的人。他震惊的看见,江暮雨胸口有个血洞,血洞内有大量的鲜血涌出来,源源不断,血洞周围泛着骇心动目的黑雾,在他的身体四周飘散着惊悚可怖的血色符文,那些符文争先啃食着他的魂灵,那些黑雾贪婪的吞噬他的灵海。
噬灵箭,世间最阴毒的禁术。
鲜血淋漓的他,冷冷的问:“你恨我入骨,现在,高不高兴?”
白珒的脑中“啪”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刹那间,他脑中一片空白,转瞬间,他脑中撑的快要爆炸了!
假的,绝对是假的!
白珒告诫自己,一遍遍的嘱咐自己,这不是真的,这是昆仑幻境!
对,是幻境而已,是虚幻的,不去理会就好了。
“你以为自己重生了,你的罪孽就消失了?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被你杀死的那些芸芸众生,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的怒怨化作了恶毒的血咒,报应在了我身上,我神形俱灭永不超生……”
“别,别说了。”白珒要捂住耳朵,江暮雨却如鬼魅一般飘到了他身后,准确的抓住白珒颤抖的双手,迫使白珒听他魔鬼般的语言。
“你敢做不敢听?你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不会随着重生就消除,我曾经被你冤枉,被你厌恶,被你痛恨,甚至,被你刺了一剑。玉明,真的很疼,那一剑真的,疼的不行。”
白珒心胆具颤,他知道那不是江暮雨,那是昆仑幻境,能将人逼疯的幻境!可是,幻境说得对,那个“魑魅魍魉”说得对。
他是个恶人,他不是个东西!
“对,对不起,对不起……”他失魂落魄的念叨,他不知道该如何洗清自己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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