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珒上香,三跪九叩,又在祠堂待了半天,等出来之时,正好看见靠门框坐着的黄芩。
白珒迈过门槛,在黄芩身旁坐下,语气中带着一丝慵懒:“金丝燕窝芙蓉糕呢?拿来。”
黄芩斜眼看他,冷哼道:“吃独食?美得你!等掌门回来了再做。”
白珒呵呵一笑,说:“是么?我还想先试试毒,若你做的太难吃,我怕我师兄都不敢回来。”
一句玩笑话,黄芩却听得十分认真,他本来就没有多少光彩的双瞳更加黯淡,低头看着墙缝里的蚂蚁搬家,他蔫声问道:“掌门要很久才能回来吗?”
“只是闭关而已。”白珒用无比轻松的语气说,“只是碰巧不在家里闭关而已。”
白珒将难以预料的未来说成简简单单的闭关,可这样的话并不能安慰到黄芩,他就如同一只初生牛犊,被群虎围殴,接连的打击压得他喘不上来气,那点野性被彻彻底底的碾压了,驯服了,熄灭的连一丝火苗都不剩。
黄芩双臂环膝,将下巴垫在膝盖上,屋檐外霜雪纷纷,他静静看着,眼底一片落寞,再无往日生机。
扶瑶的巨大变故,人缘最好的凤言背叛师门,被白珒诛杀当下以证门规,而掌门人江暮雨危在旦夕,虽逢凶化吉,但未来何时能归,谁也不知道。
偌大的扶瑶仙宗,将何去何从?
“愁眉苦脸的干什么?”白珒抬手狠狠敲了一下黄芩的脑袋,黄芩猝不及防,被打的脑子嗡嗡响,正要发作,就见白珒目光炯炯望着乌云笼罩的天空,辉光烁烁的眸子似是要冲破层云,直射白驹。
“天塌不下来。”白珒说,“有我替师兄撑着。”
黄芩:“你……”
白珒回头,落目在神情呆滞的黄芩身上:“你瞎操心什么?”
黄芩有点被白珒灼热的视线烫到,他急匆匆避开锋芒,眼底荡漾着舒然之色,没吱声。
许久的沉寂,耳边回荡着祠堂内南过扣头的声音,鼻尖索绕着檀香的云雾,黄芩放下双腿,盘膝而坐,望着凄凄凉凉的雨雪,情不自禁的说道:“凤言他,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提起凤言,白珒的神色冷了下来:“他一直那样,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
“真的吗?”黄芩既信,又不信,“他温柔体贴,纯善爽朗,这些都是假的?”
“环境,经历,都会让人改变。”白珒虽眸光幽冷,但语气平淡,“人出生之时只是一张白纸,随着日月侵蚀,上面会染上岁月的颜色,或黑或红。”
黄芩看着他:“人之初,性本善吗?”
“或许是吧。”白珒道,“经历的不同,变化就不同。”
黄芩:“你想说,凤言也是无可奈何?若他生在富裕人家,若他从小没有经历过苦楚,他是否就……”
“我没有那么说。”白珒矢口否决了黄芩的话,说道,“第一,天地不公,有些人生来就受罪,但是他们没有为恶,就算是下九流,他们也没有烧杀抢掠,他们忠肝义胆,比天潢贵胄光明磊落!我只能说人与人不同,能固守本心的人值得钦佩,而任由丑恶的内心不断滋长的人,也没有什么值得可怜的。”
白珒的语气并不强硬,但他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气魄,不知是在说凤言,还是在说前世的自己:“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黄芩沉默的低下头,没说话。
白珒看着他:“第二,有些人的心性天生如此,若凤言真的生在富贵人家,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难道他入了仙门,就不会因为天赋上的碰壁而扭曲吗?一个从未吃过苦的天之骄子,突然处处低人一等,他只怕会变得比现在更疯狂。”
黄芩发出一声轻叹:“可能,你说得对。”
黄芩勉强笑了笑,说:“真难得,你居然看凤言看的这么透彻。”
白珒眼中闪过一道自嘲的苦笑。两辈子了,若再看不清一个人,那他干脆把自己大卸八块喂穷奇得了。
凤言的恶,取决于他的自卑,然,世间卑微之人千千万万,又有多少人像凤言那样扭曲?
对于他来说,师门不算什么,朝夕相处的师兄弟也不算什么,他们都是自己利用的工具,是自己走向无上地位的踏脚石。
凤言渴望权力,他想得到扶瑶仙宗,想得到炽手可热的雪霁,所以他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打算对江暮雨下手。
只是,上辈子的他也失败了,在失败的那一刻他明白了一点,雪霁没有选择他,雪霁不愿服从他的驱使,而他自己也根本承受不住雪霁的寒霜彻骨。
既然扶瑶仙宗得不到,那就……万仙神域吧!
那是修仙界最辉煌的地方,人人仰望,人人尊崇的上界。
凤言策划了一起虚假的掳掠,他自己跑到焚幽谷,骗白珒说他被焚幽谷的人劫持了,而焚幽谷提出条件,要江暮雨拿雪霁去换。
这是离间的妙计,毕竟江暮雨绝不可能交出雪霁,而白珒深深地知道这点,更何况他们俩人的关系因为南过的死已经分崩离析了,若江暮雨不肯拿雪霁救命,那俩人就彻彻底底走向覆灭,不死不休!
而那个疯狂的,失去理智的,满心仇恨的白珒,会帮助他侵占万仙神域。
事实证明,凤言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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