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不是小孩子了,却依然会悄悄期待自己的礼物。
徐程每年,会送他一本古籍,其中有些是早已散佚多年的珍本,朱凌锶又是感激,又是吃惊,徐家的清贵,可见一斑。收下便又将书送到翰林院抄录。
李显达自从去了北地,经常给他捎些具有北地风情的小玩意儿,印象最深的是一把胡刀,刀刃是弯的,形似月牙儿,锋利非常。
朱凌锶很喜欢,把这把刀放在寝宫东边的偏殿里,和西边偏殿墙上,先帝的宝剑遥遥相对。
周斟这个人,比较自恋,送给皇帝的礼物,居然是他和别人酬唱的诗集,但是每年都能出一本,虽然选材有重复,也可见创作力之旺盛。
这其中还有不少香*艳的描写闺房之乐的诗,用词之大胆,想象之奇特,朱凌锶觉得可以和他馆藏的带颜色小读本相媲美。
朱凌锶虽然不常出门,但是有卢省在,他知道市面上、还有许多和他的馆藏一样狂*浪大胆的话本售卖,因此他不禁猜想,里边就有周斟披马甲写的也说不定。
长公主朱辛月虽然看起来是个娇怯怯的小姑娘,实际上却喜欢做手工,她爱读的书是《天工开物》,曾经在宫后苑里指挥内侍和宫女,弄出了一架水车。
朱辛月送过朱凌锶一个木匣子,留了一个开口,无论把什么扔进去,便再也倒不出来。
到目前为止,朱凌锶已经有七八颗珍珠,五六块小金锭,还有两块翡翠被这匣子吞没了。
简直是个黑洞。
朱辛月听说这个战绩,十分开心,并且拒绝透露这些财物的下落。
至于谢靖,他的礼物,是最没有创意、也是最便宜的。
几乎每一年,他给皇帝的寿礼,多半是文房四宝,亲政那一年送的是一块田黄石,这就是谢靖的上限了。
其实这也不奇怪,谢靖和朱凌锶认识的时候,皇帝才刚刚开始学写字,以后也十分勤于练字,送文房四宝,再实用不过。
当然,还有一个现实的原因,谢靖作为四品官,虽然能穿红袍,上朝堂,俸禄却有定额。他虽还没有成家,但是老家的叔婶,还要照拂,所以实在称不上阔绰。
他在吏部时,本该是油水丰厚之地,尤其是京察的年份,谁不被下面进贡得盆满钵满。谢靖却不做此想,从来没要过一分一厘,这个也是卢省告诉他的,吏部的人说,谢靖太不明白事理。
朱凌锶很欣慰,现在的种种线索看来,谢靖并没有黑化成为一手遮天大权奸的迹象。
却不知自己到底算不算明君。
六月十二,一大早开始,阖宫上下,见了朱凌锶,便要向他祝寿,沿路的花盆都换了新的,一路走过去,都是茉莉带着露水的清香。
虽说是自己生日,朱凌锶也没有休假的意思,反倒是朝臣们都很善解人意,今天没什么大事,都意思意思便散朝了,皇帝就又去了文华殿。
谢靖如今,在刑部当管事的,自然不能像从前一样,日日都到这边来报到,朱凌锶虽然觉得寂寞,也不能说什么。
他活了这许多年,也没有追求别人的经验,谢靖当了十多年的京官,一副恭谨持重的模样,其实内里,光风霁月,洒脱不羁。
这样的人,他想要什么,自然会尽力去争取,若不想要什么,便不愿有一星半点的牵扯。
朱凌锶深知这一点,不得不愈加小心翼翼。
如今他的心思,也只有卢省知道,虽然知道,却说不上明白。
想要谢靖对自己的心思,便如自己对谢靖一样。
两心如一,别无所求。
朱凌锶叹息一声,拿起新发的邸报来看。一直到了夕阳西下,该回内廷了,卢省却说,有人求见。
他一脸喜色,又不说来者是谁,这般造作,叫朱凌锶无端羞赧起来。
来的自然是谢靖,他似乎来得很急,被太阳一晒,脸都红了。朱凌锶想想刑部官衙,到这里也说不上远,他这又是做什么去了呢。
谢靖抬头看了一眼,卢省早已悄悄溜走了,朱凌锶这才想起,谢靖今年的文房四宝,还不曾送过来。
“谢卿,”还来不及问时什么事,谢靖忽然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
朱凌锶看着,一脸疑惑,谢靖给他,居然带了个酒壶进来。
若是李显达,倒也罢了,谢靖这样的人,做出这种事,着实新鲜。
“皇上,这是太白邀月楼的‘三月春’,”谢靖已近而立,忽然做了这般孩子气的举动,他自己也很兴奋,本来眼神就亮,此刻更是如两颗星子一般。
他这般模样,光是看着,就叫朱凌锶晕陶陶。
在京中,即便不喝酒的人,也知道太白邀月楼“三月春”的名头,此酒虽名叫“三月”,却是说暮春熏风醉人之意,并不拘哪个季节。
据说,谢靖来会试那一年,蹭了李显达的酒,就是这“三月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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