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横格纸的最下方,如蚊蝇细腿一般大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有一点近视,看起来是浅红色的一团,再近些——
Je t’aime d’autant plus, belle, que tu me fuis
法语。
他一面之缘的波德莱尔。
李逾白先是愣怔,接着想了想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正在跟舞蹈老师说话的贺濂背影看上去那么正常。
笔迹是贺濂的,对方怎么知道他学过这门语言?他说过四川东路的酒吧,那阵子正是他最痴迷这种浪漫语言的时候,四处挑着歌唱,还学了椎名林檎,但那首歌他只唱过一次,正正好被贺濂碰上,这是什么概率?
“白衬衫,黑裤子,抢了主唱的话筒。”
他说这话时,南海的咸水温柔地卷过午夜时分的银色沙滩,那双微微下垂的眼底倒映出两朵火焰,两朵波浪。
李逾白想起了那天,尽管他对贺濂说,“不记得了”。
手里没写完的主持词被他连同横格纸一起折起来塞进口袋,李逾白闷声地向后台走,背后,满场明媚重又归于沉寂。
他没见到贺濂投过来的目光,比灯要亮。
“白哥怎么来了?”江逐流正在打电话,李逾白突然出现,他匆忙地挂断。
放在往常他绝对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否则也得嘲讽江逐流一番,这天李逾白没了兴致,那句话反复在他指尖跳跃似的,把他弄得心乱如麻。
他说我喝口水,拿起旁边的矿泉水瓶摘了盖子,欲盖弥彰地灌自己。
没有烟也没有酒,冰凉的水倒进胃里,勉强起到了镇定的作用。李逾白挫败地坐在一边,想贺濂到底是什么意思。
要好好做偶像,为什么要撩拨自己,要写那句话,要似是而非地回应他?
要谈恋爱,为什么总希望组合红起来,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暗度陈仓,很刺激吗?
这二者不能兼容是长时间来的结论,他有心打破规则,也找不到更好的方式。
FALL如贺濂所愿的越来越红,不过半年,他们灰暗的前半截已经被人遗忘了似的,从没有人提。偶尔有提起,也被粉丝友好地解释回去。
粉丝和公司默契地统一口径,用“闭关”和“练习”来欺骗大众,为的不就是瑕疵能够少,这条路能走的安稳吗?
李逾白攥紧了兜里的纸,喃喃地念出了声,像一行神秘的咒语,结束时释放他关在心底的代表未知欲望的野兽。
它美丽,危险,充满诱惑。
“爱”是它的名字。
最底端的小字写:“你愈是逃离,我愈是爱你。”
头顶的灯泡闪了闪,江逐流好像出去了,叫着顾随的名字。李逾白长长地出气,试图平复他的心跳,喉咙被掐住一般,又紧又痛。
他的追求在这一刻坍塌,但飞快地重建了另一个执着。
贺濂是在剖白吗?
下一秒,他念完的名字主人敲三下虚掩的门:“白哥,我能进去吗?”
“嗯?好。”李逾白如梦初醒,他握着矿泉水瓶,把揉皱了的纸掏出来展平,慌张地解释,“刚才弄不平了,我给你压几下,明天可能还要用……”
“没事,你留着吧。”贺濂说,看向他的眼神竟然很平静。
李逾白缄口不语,贺濂便坐过来,肩膀挨着他的肩膀。这平常的距离却无端滋生出了情愫,它疯长,像被埋了二十来年的种子终于见到阳光,迫不及待要宣誓存在感。接触的地方开始升温,与之一道的还有贺濂的脸。
他看向贺濂,像被摄魂一样鬼使神差地问:“热吗?”
贺濂呆呆地望着李逾白,甚至忘了摇头。
后台尚未布置完毕,只有一个简陋的雏形,幕布乱七八糟地卷起来堆在角落。没空调,七月底的长三角平原梅雨季节过去,却还留着一点潮湿,与高温搅和得人心不宁,安静坐着,后颈也有热乎乎的汗意。
离得近,他嗅到贺濂的气味,忙了一晚上,不太好闻,他却开始着迷。那件黑色Tee好像是冬天见他时穿过的,有相同的红星。
外间的声音很远,贺濂离他很近。
谁都不说话。
李逾白突然盖住了贺濂的手,强硬地握住手腕,把他钉在桌面上一样,接着另一只手按住了贺濂的后腰。他来不及让贺濂发出任何疑问的词字,咬住了对方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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