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大唐的国都,长安的医疗水平是万花之外最高的,安禄山患了这种病,自然求医问药来到了长安,甚至请了万花谷的医师来治病。
但是糖尿病连现代都没有办法医治,只能依靠胰岛素来维持患者的生命,更何况,现在是距离现代一千多年的大唐呢?
无解。
到最后,对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抱希望的安禄山也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他把自己的一切都安排好了,财产分给妻儿,自己的一些收藏也分给了自己的至交好友和义弟,要求当年太子赐他的剑必须做他的陪葬品(……)。最后,他撑着已经不行了的身体,上书给太子。
他希望自己临终之前,可以见一面太子。
这实在是很奇怪的请求,虽然这些年太子和安禄山没有互相针对,却也关系淡淡,谈不上热络。他不去见圣上李隆基,也不去见他自己认的义母杨玉环,见太子做什么?
安泽一也觉得奇怪,但是考虑到安禄山虽然私心不少,但是到最后都没有给他叛变大唐,又一直都算是忠心耿耿,也算是大唐忠臣,便同意了,并且亲自过去的。
这一见,可是把安泽一吓了一跳。
疾病和痛苦,让记忆里那个高大健硕气质威猛阴郁的男人瘦成了一把骨头,也看起来老了几十岁。他看到安泽一的时候,眼睛都明亮了。
“大哥一直都等着殿下。”令狐伤在旁边轻声道,他依旧是西域的第一剑客,却不再是助纣为虐侵略大唐的刽子手,他依旧是漠北第一美男,现在却也已经成为人父。
是的,安禄山放弃侵略大唐,也就不会培养什么美女刺客,令狐伤和苏曼莎依旧是好好的在一起生活,然后从师徒变成了夫妻……
安泽一点点头,他注意了令狐伤和安禄山的长子安庆宗的表情,确定他们也不知道安禄山想对他说的话。
安泽一心里面有点好奇了。
在他以为安禄山想标个忠心为了子孙在他这个储君面前说些什么的时候,安禄山开口了。
“前一段时间,臣做了一个梦。”把其他人劝退,安禄山轻声道。
“梦里面,我在两年前起兵反唐,成为了皇帝建立了一个叫大燕的国家,最后却死在了自己儿子的手里。”
安泽一面上不显,心里面波涛汹涌:这不是正史吗?
但是他只是轻声道:“梦,也只是梦而已。”
“是啊,”安禄山声音很轻,宛如呓语,他快死了,也没有什么不敢说的了:“还好那只是梦。”
“梦到自己当皇帝不好吗?”安泽一有些稀奇。
“好,好,但是,”他睁开眼睛,努力的看着坐在床边上的人:“梦里面,没有殿下啊。”
没有太子,没有李玺呀。
“如果有来生,臣,臣只想从一开始,就追随殿下。”他一直仰望着的,遥不可及的明月啊,既然自己无法拥抱月亮,那么,站在最近的地方看着,那也是让人幸福的事情呀。
“好。”
看着那双颤颤伸来的手,安泽一压下心里面的复杂情绪,轻轻地放在他手心里:“一路走好。”
安禄山去世之后,李隆基为这个一直以来无比讨他欢心的臣子难过了几天,这一难过可倒好,这个已经七十二岁的皇帝,也病倒了。
这一病,就再也没有起来了。
到了第二年开春,在难得清醒的时候,李隆基将皇位传给了安泽一,封李好为皇太女,李倓为晋王。
安泽一张了张嘴,眼泪就这么掉下来了。
他从两岁,到如今的四十五岁,他在李隆基面前演了四十五年的孝顺儿子。演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演戏,还是真的把这个人当做父亲一样依赖孝顺。
最完美的谎言,就是先骗得过自己,才能够骗得过他人。他对自己说了上千遍“李隆基是你亲爹你要做一个完美的好儿子”,到最后,他就真的投入了感情,投入了心。
“父亲。”他跪在床边,握住李隆基的手,眼泪簌簌而落,眼神里的感情氤氲浓烈。
李隆基看着这个放在心上最疼爱的孩子,也是自己心怀他念几十年却最终没有踏出那一步的心头宝,最终,他在心里面叹了一口气。
他和阿泽这辈子只能是父子,他踏不出心里面的坎,迈不出人伦纲常的那一步,但是至少,他是他最爱的父亲,最依赖的血亲,这样也好。
看着儿子眼泪婆娑眼神凄慌虚弱如记忆里那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小小孩童,他笑了一下,唤了早已多年不曾喊过的乳名:“阿泽乖,不哭。”
“日后,自己照顾好自己,父亲保护不了阿泽了。”
在旁边啼哭的杨玉环猛然抬起头,她想起自己刚刚嫁给寿王时玉真公主笑言她和有着“盛唐牡丹”戏称的晋王长得相像,想起三郎当年看着她时喃喃说着的“真像”,想起这么多年来有几次三郎与自己缠绵时喊出口的“阿泽”,想起自己问起高力士时对方高深莫测的笑容,这一刻,她除了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冷,还有十足的荒谬感。
原来,这么多年的恩宠,都只不过是把她当做另一个人的替身。
更可笑的是,那个人是他的儿子!
堂堂一国之君,竟是觊觎自己的亲生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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