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怀喝着茶,轻点着头。
院外的光影慢慢推移,勾起的帷幕旁探出了一个小脑袋,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对饮的两个圆领袍年轻人。
李少怀听着动静瞧过去,“这是公绰吧,都长这么大了?”
吕简夷便朝那小男童招手,门外刚好妇人端着一盘置冰的果子进来,小男童便跟在了妇人的身后,李少怀见着身怀六甲的妇人,忙的起身去将那手中的瓷盘接过,笑道:“嫂嫂好。”
王氏刚入屋见到少年时微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笑,“多年不见,小少年越发的俊朗了,还是同以前一般温文尔雅,哪像你哥哥,一年之中可记得归家几次?“
“等等,我又怎的了?”吕简夷一脸冤枉。
李少怀轻笑,“哥哥嫂嫂都好福气,不过哥哥身为男人还是要大度些,嫂嫂有孕在身,随你奔波而无怨,男儿志存高远固然好,哥哥在濠州之时就心系百姓,久不回家,如今回到东京势必要更忙,朝中事固然重要,可百官之众非你一人,嫂嫂既嫁与你,从今往后便只有你一人,空房的滋味可难熬呀。”
吕简夷惭愧的低下头,“贤弟所言及是。”
王氏心中开明,倒也不真的埋怨夫君,吕简夷出身东莱吕氏,是许国公吕蒙正之侄,中了进士后受许国公举荐而被皇帝重用,因此一直兢兢业业,不敢辱没伯父的赏识。
“这是我们从两浙带来的妃子笑,你快尝尝。”回东京前吕简夷被派任提点两浙刑狱。
李少怀点头着头。
吕简夷拉过妻子的手拍了拍,“说起这个,娘子怀有身孕已经五月有余,听闻扶摇子有预测之术,这孩子的今后,贤弟可测得出?”
测字算命她是学过一些,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也不好言说,于是将嘴中的核吐出道:“诊脉还可以,测未出生的孩子命途,这我可不会。”
“人皆有他的命数,非人言能预,我只愿他能顺利的出世,平平安安的长大就好。”孙氏摸着肚子又道:“小叔叔文采之好,可愿给妾身几分薄面替这孩儿取个名字?”
李少怀细细打量着王氏的气色,问道吕简夷,“可否,让我替嫂嫂号脉?”
吕简夷起身伸手,“贤弟愿意,我们自当求之不得。”
薄薄的方巾上,骨节分明的四指轻搭,在闭目好一会儿后李少怀睁开眼,“脉象平稳,腹中胎儿看来也是个好动的,苦了嫂嫂了,恭喜哥哥又要添一位公子了。”
吕简夷摸着自己的一撮小胡子,笑眯眯道:“儿女与我吕坦夫而言皆一样,都是我与娘子的孩儿。”
“贤弟既已诊脉出,不如给这孩子起个名字,了却我与娘子这般的想。”
李少怀瞧着兄长身旁的长子,又看着吕简夷,“公绰像嫂嫂,想来这未出世的孩儿会像兄长。”想了想后继续道:“《后汉书》有言:柱石之臣,宜民辅弼,兄长觉得“弼”字如何?”
“柱石之臣,宜民辅弼。”吕简夷念着这句话朝妻子看了一眼,旋即睁眼向李少怀谢道:“受教了。”
从昏时一直到日落李少怀走后王氏叫女使带走了长子,书房内只剩夫妻二人,“你这贤弟,与少时不大一样了。”
吕简夷摘抄着书籍笑道:“人总是要变的,也是要长大的,他又不是曾经那小少年了。”
王氏摇头,“我总觉得不似那般简单,你想想惠宁公主是什么样的人,他如今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入了枢密院。”
“我知你忧虑,贤弟为寇准学生,自己又有才,受到官家重用也不足为奇,党派之争从未消止过,他如今已然卷入,势必要沾身,我自有分寸的,不为自己,也会顾及着你与孩子。”
“倒不是觉得小叔叔不好,只是惠宁公主你也是知道的。”
吕简夷点头。
王氏在得知惠宁公主大婚,而驸马就是李少怀时,惊吓了半天,在濠州时李少怀还只是一个下山历练的小道士,羞涩腼腆,一眨眼功夫就成了当朝驸马。
王氏出身仕宦,与那甜水巷丁家次子丁绍武的妻子是远亲,对宫内之事还算有些了解。
“不管如何,当年绰儿生病,整个濠州的大夫都束手无策,若不是贤弟...”吕简夷皱着眉头有些后怕,“恩情自是要还的。”
救子之恩,王氏心中也是感激的,“怕只怕官家某一天突然醒悟,后宫干政,殃及诸臣。”
吕简夷目光突然变得深邃起来,“若真是那样...恐怕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盛夏已过,然天气还是那般燥热,由吏部考核,李少怀补升枢密承旨,进入枢密院。
今日下了小雨,使得空气没那么干,土地变得泥泞,茂盛的青草上沾湿了土黄。
李少怀捧了一滩刚打上来的井水覆在脸上,打湿了额前与耳畔的碎发,使得原本就白的肤色如今在日光下更加白了。
“可去见了吕简夷?”
李少怀拿起她递来的白绢擦了擦脖子,“见了,我还给怀有身孕的嫂嫂诊了脉。”
“王氏有孕了?”
“是,大概明年初的样子次子就要出生了吧,还让我给取名字,我本是不想的,可想着元贞这般在意吕家,他们刚从滨州回来元贞就让我去拜访,于是就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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