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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丞相竟然都把戒指这等证明身份的东西送出去了。”“为了满足她师父的心愿真是什么都不顾了啊,堂堂大兴丞相做出这种事!”“辜负皇上对她的信任,其心当诛!”

他们七嘴八舌开始指控我莫须有的罪行。

嗓子发干,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保持冷静,他们一定是想激怒我,但是现在发火没有一点用处,反而会被别人认为是揭短之后的气急败坏。

我抬头仰望刘月盈,想让她看清楚我的眼睛。心中的焦躁逐渐放平。

可是金銮宝座真高啊,一级级汉白玉石的台阶反射出寒冷的光线,宝座上的龙凶猛得张着大嘴,金色的线条勾勒出望而生畏的模样,高台上什么都有,唯独少了人情,少了感情的温度。

“刑部,先将右相押解至天牢,此事彻查。”她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像跨过千山万水,披着寒露微霜一样姗姗来迟。她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

刘月盈的心有高高的楼阁,想进去何其难。她曾亲手把登门入室的梯子给我,让我承认我们之间的名分,让我成为她的皇夫。可是我给不起,把梯子扔了,于是那楼阁更加得高,我想维持的平衡坍塌成一地废墟。不怪她,是我贪心了。

在朝堂之上被人弹劾,象征着身份的戒指和书信赤裸裸的呈现出来,群臣都表态说我是卖国贼,勾结南蛮趁乱攻打江南郡,使大兴损失惨重。不管她信不信,首先一定要将我关起来。

道理怎样都说得通,可我是一个肉体凡胎的人,有七情六欲,所以感情上还是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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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

他们把我关进天牢,但并不是监狱。我只是被软禁在天牢的一间房子里——和我之前下狱的情况一点也不一样。思来想去,只有皇帝开口暗示了什么,才能有这样好的待遇。否则再被扔进那囚牢里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难道,还有转机?

别了,别再自作多情,她那样冷漠无情,连见我都不愿意,怎么还会要求刑部对我妥善安置。

虽然吃的喝的、睡的地方都有,甚至还有桌案可以写字,然而都是无用功。我现在哪有什么写字的情绪,只怕又给那伙贼人拱手送上文字狱的把柄。

我现在倒是不担心自己了,大不了就是个死,除了她以外,什么都看开了。

刘月盈如果真的相信了那群人的联合污蔑,无视这些年我兢兢业业、事必躬亲的努力,无视全是疑点、全凭嘴说的证据,与昏君又有何异。心中的神像如果轰然倒塌,重活一世也就了无生趣。

所以,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阳织、晏喜还有师父。

李泉生从阳织手里偷到我留下的东西,她肯定是被牵扯其中了。小织从没经历过官场的风云诡谲,聪明有余但是做事浮躁,被这些从小勾心斗角的人挖空心思设计下套,她中计在所难免。只希望刘月盈不要太过刁难她。

脑海中浮现出很多从前和阳织一起长大的记忆,她小时候经常欺负我,抢我的糖果,偷我的竹蜻蜓,自己干了坏事在师父面前说是我干的之类。这些记忆挺玄乎,潜意识里知道它们不是我的,但现在被我一一回想起来,竟然没有一点不妥和抵触,就这样与灵魂融为一体。

除了脑海里的史书之外,这具身躯还有什么是曾经的我呢?如若历史也被改变,那些记忆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原来的我就会彻底消失。我可能,真的就是“阳缕”这个人了。

消磨了十天的光阴,浑浑噩噩的待在黄金囚笼里度日如年。

十天后,我等来了常侍。

他来传圣旨,内容非常简单。责令右丞相今日回府收拾行装,明日辰时前必须离京,前往运河一线的青州监工,无诏不得返京。

皇帝把丞相左迁去了青州,而且不能擅自回京。

“右丞相,”常侍见我面上暗淡,宣旨之后没有立即离开,“皇上没有把您革职查办,只是暂离京城,此举已惹来朝中众多非议。”

“她不是要彻查吗,我行事坦坦荡荡,本就不该被革职。门下侍中和李泉生都是胡中立的人,他用这些手段不停陷害我,只是因为我动了他的利益。这些小九九朝中哪个人不知道,不过是他家大业大,欺负我布衣丞相没有人脉。今朝连丞相诽谤起来都不手软,指不定以后——还想骑谁头上。”

他听见我像刺头一样的语气,缓缓说:“您做了三年丞相,难道还不懂吗,在天子跟前做事,信还是不信,生还是死,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间。更何况,”他声音低了些,“这事儿真相根本不重要,就算皇帝不信,百官信,百姓信,您说这事怎么处?”

“丞相大人,京城的官员不是所有人都和您一样什么都不求。过刚易折,也要学会点弯门道。现在不能给您清白,但至少能保住一条性命。通敌叛国的罪名要是定下来,几百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呵,出生在官宦世家的人,拼上数十年苦心钻营的权势,就可以指鹿为马。而出生布衣,即使做上丞相,也和他们这些世家大族不一样。入仕五年来,我所有的关注点全粘在了刘月盈身上,哪有时间去组建自己的势力。

以胡中立为代表的人官官相护,人脉势力盘根错节,深深将触角扎在皇城的每个角落。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筋脉。我原来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可是,人总得自保。以为活在阴谋诡计的外面,却因为缺少消息,每次都栽倒在正中央。

我的事情,拿书信作为证据其实牵强;不过李泉生一口咬定观察我多日,且从阳织嘴里套出话来,再拿书信说事;他们时机选在大兴与北羌激战、南蛮偷袭江南郡之时,真是打蛇打七寸;胡中立手底下的官员一呼百应,联名上奏,义正辞严的说要严查丞相,足以把稻草堆满后背了。

“还有一件事,奴才悄悄与丞相说。”常侍弯下腰很是恭敬,“李泉生被皇帝处死了,罪名是窃取朝廷机密。”

“什么?”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他。

“奴才不会和丞相说假话。皇帝亲口说的,丞相代表百官和朝廷,丞相的事就是朝廷机密。李泉生身为翰林院下官,私自偷窥窃取丞相书信,虽然发现了隐情,但难逃死罪,赐自尽。”

我张开口,又闭上,垂下眼眸。

回阳府的路上,很想见晏喜,问问阳织是什么情况,不过一路被官兵盯着,我现在身份如此敏感,不能给她惹事了。

收拾半天,竟然发现没有可以带的东西。除换洗的衣服之外,还有什么牵挂。

刘月盈很早之前赏我的金牌,又给我压箱底存放,不打算带走。这块金牌曾是她对我忠心的一种认可,是她给我恩赐的特权,而现在则成了讽刺。因为,她如若不想见我,根本不需要收回这些身外之物,这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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