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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在害怕吗?你不会害怕吗?为什么那些人射完箭之后就逃走了?”伊莎贝拉忍不住一连问了三个问题。简直就像安妮一样,她心想,而且总觉得克莉斯不会回答。果不其然,她停下来,只是看了自己一眼。“这些问题都不是你该操心的,换句话说,就算你知道了,也没用。你只要明白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好。”伊莎贝拉暗叹一口气,快步赶到克莉斯身边。

“听你的话,跟在你身边。”

“很好。”

可是我在做个听话的乖女孩儿上从来都不合格,伊莎贝拉在心里补上一句。她无法不去在意那些事情,她从未遇到过以杀死自己为目的的刺客。她的双腿自行跟着克莉斯高瘦的背影行动,头脑不断在记忆中翻找,试图搜寻出蛛丝马迹。父亲待人一向友善,时常与自己的骑士共进晚餐。他总说,没人会为只有一个名字的领主献身。伊莎贝拉不想怀疑任何人的忠诚,最后只有莉莉安娜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不停在脑中盘旋。人们都说莉莉安娜是个面容精致的,气质高贵的女人。她皮肤白皙,骨骼纤细,手指修长,一举一动都优雅从容,但她的笑却很讨厌,永远都只有皮肉在动。可即便自己死了,对她又有什么意义呢?安德鲁才是父亲的继承人。一想到父亲如山崩般的肺疾,伊莎贝拉的心情就黯淡无光,任凭春阳如何明媚也心生寒意。父亲原本也称不上健壮,但他体态匀称,动作敏捷,有一副宽厚的肩膀,亮棕色的卷发泛着健康的光泽,笑声像大海一样。可怕的肺病把他蛀成了一具空壳。伊莎贝拉目睹过仆人为他擦拭身体。那已经不像个男人的躯体,他的肋骨突出犹如荆条,胸骨塌陷,腹部深凹下去,有气无力地蠕动着。油尽灯枯,这个词让伊莎贝拉眼底发热,她尽量不那么想。安德鲁只有十四岁,他跟所有壁炉故事里的小主角一样,都有一个生有异母弟弟的阴冷继母。如果父亲遭遇不测,后果根本不堪设想。伊莎贝拉忧心忡忡的时候,继母那双血渍般的眼睛陡然出现,她心里一惊,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站在送葬的队伍中。克莉斯说得没错,想这些只是徒增烦恼罢了。况且,这些人是为她而死,在葬礼上走神无疑是对他们忠勇的亵渎。

伊莎贝拉收回心神。

今天阳光充足,这意味着,大家脸上的阴影也更浓重。队伍的最前方并排放着四具遗体,都已经收拾妥当,严严实实裹在深藻色的麻布里面。伊莎贝拉猜得出哪一具是属于谢瑞的,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最左侧的那一具头附近的绿得发黑。血迹渗出来,滴在下面的青草上,开出一朵暗红的花。伊莎贝拉不是第一次见死人,但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有人因她而死。她忍不住去想这件事,甚至努力回想谢瑞泛着光亮的脑门和他杂乱的胡须,仿佛这样做,就可以把那个生命多留下一点似的。她又想到父亲,如果这是在守望城,父亲肯定会下令厚葬他们。他会让他们躺在八人抬的巨大黑色棺木里,命令殡仪们用奥维利亚的旗帜包裹他们的身体,最后长长的送葬队伍奏着哀乐,把他们送到英灵墓园安葬。伊莎贝拉打定了主意,回去之后要给他们应有的奖赏,就算不能进英灵墓园,也不至于让他们的家人太窘迫。

托马开始念她听过的最简约的悼词。

“你们都是勇敢、友善又真诚的人。你们的灵魂将会苏醒,它内外明澈,纤尘不染,光明广大。苏伊斯银色的神光将会引领你们,让你们不必受冥河之苦。你们从肉体的痛苦中得到解脱,升入宁静无边的庭院,永不再为世间忧愁所苦,不再被邪恶所伤。

银月将会指引你。”

话音落下,铁锹扬起。腥湿的泥土在众人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将晕开了几处暗色污迹的裹尸布掩埋,最后只留下一个个和缓的小土坡。就像所有信奉月神的人一样,托马用小石块在这些墓地的正中摆出满月的形状,又把他们生前使用的武器插在坟头,简单的葬礼就算完成了。

伊莎贝拉不能确定佣兵的心碎是否只有一瞬间。葬礼上死过去的活力迅速复苏。只需托马的一个口令,营地立即从死亡的静谧中恢复过来,人和马的喧闹声不绝于耳,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滑过天际的几缕薄云。克莉斯沉默地立着,挺直如松。伊莎贝拉站在她的影子里,安稳的感觉搂着她的肩膀。

“我想我应该要感谢你今天的英勇。”伊莎贝拉抬头看着克莉斯,她的脸融在阳光里,瞧不真切。

“我只是尽义务。如果您坚持每次都要感谢我的话,接下来的行程恐怕会很累。”伊莎贝拉感受到克莉斯的视线,特殊的感觉又升起来,她没那么慌了,起码现在是这样。她捻了捻刚才偷空摘的小花的花茎,终于鼓起勇气站到克莉斯身前。她的骑士停住了,眼里的疑惑一闪而过。

“这是我亲手采的,送给你。”伊莎贝拉把花举起来。那是一朵白色小花,微卷的花瓣叠作三层,明黄的花蕊中清香阵阵。过于简洁以至于有些朴素,但很可爱,就像克莉斯一样。克莉斯嘴唇一动,伊莎贝拉就知道她在笑。事实上那几乎可以算作一种感觉,她的表情都太细微了,一眨眼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在伊莎贝拉心中算是微笑过的克莉斯静立片刻,最后还是接过那朵小花,凑到鼻下嗅了嗅,黄晶石般的眼睛凝视着伊莎贝拉,里面藏了一些她读不懂的东西。

“这是白刺玫,洛德赛附近的人们喜欢叫它绝望之花。”她慢慢转动花茎,视线扫过伊莎贝拉,又慢条斯理地将它别在皮甲左胸的金属扣上。“在帝国首都,双月之城洛德赛,如果有人中了思念的毒,就采下一束这样的花,绑上一条纯白布带,写上‘难以靠近,无法抗拒’,寄给自己恋慕的人,尊敬的小姐。”

恋慕这个词,对一位尚未将自己的芳心托付给任何人的奥维利亚小姐来说,重若磐石。刹那间,仿佛整个老松湖当头灌下,伊莎贝拉被洪流吞没,浮草般身不由己。她无法控制心中的乱流,甚至搞不清那是些什么。只知道自己慌忙摆手,一叠声地否定。克莉斯在她不间断的道歉声中抿紧嘴唇,像是蚌壳锋利的边缘。

第8章 蜜泉镇(重构)

不老泉水被秘法师们认为是治疗肺病的特效药。它出现在蜜泉镇的传闻,是三周前传出来的。蜜泉是一个仰望剃刀山脉的小镇子,从那里出发,骑马只需要半天功夫,就可以抵达山脚。雄浑的剃刀山脉自泛大陆东北角拔地而起,山顶一线亮白,山崖陡峭犹如剃刀,因此得名。伊莎贝拉对蜜泉镇最直观的印象来自于莉莉安娜的一幅画。画面上低矮的葡萄树在慵懒的丘陵上绵延起伏,丘陵的尽头是巍峨耸立的剃刀山脉,它雪峰金箔一般闪闪发光。阳光同样把葡萄的树叶照成通透的翠绿。两名妙龄女子在矮树间拉着手,她们的头向对方微微靠拢,好像在说什么悄悄话。

即便不喜欢莉莉安娜,伊莎贝拉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画很有感染力。困在黑岩堡的时候,伊莎贝拉也想象过来到这里的情形,无论她的想象力有多丰富,也没法料到自己会在遇袭的当晚,身着扑满尘土的旅人便装,跟随一队臭烘烘的佣兵到达蜜泉镇。

对于安全的渴求给了队伍空前的行进动力,伊莎贝拉被颠得快要散架。奔跑的马匹在硬泥地上扬起大片尘土,这时候雨水倒令人怀念起来了,起码空气中不会布满呛人的土腥味儿。药膏开始失去作用,大腿肿起来,马儿每跑一步,都像火炭燎过皮肤。她猜安妮也不好受,那孩子没力气讲话,脖子软绵绵,小脑袋东倒西歪,了无生气仿如人偶。不过也有令人安慰的地方,至少伊莎贝拉不用再听第三遍“亚瑟把菜籽油当做枫糖”的故事。她的黑甲骑士一整天沉默得像块熟铁,或许是早上的失礼举动让她生气,但疲累交加的夜晚不是道歉的好时机。等到一切有个了结,返回黑岩堡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赔礼,并且表彰她的英勇行为。伊莎贝拉是这样打算的——至少在踏进蜜泉镇之前。

这个小镇,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这个不大的镇子应该挤满了外来人才对。丘陵低处的镇中心应该停放着好几辆投机商人的大篷车,里面挂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大多是帝国出产的武器,秘法药剂,护身符,甚至外省的陈年葡萄酒等等。爬满常春藤矮墙的下站着一溜等待雇主的佣兵,也许大多数都是帝国人。他们腰佩长剑,背囊就搁在脚边,喝着皮囊里兑了水的廉价葡萄酒。也有人蹲在地上抽烟,观看同行间的纸牌游戏。伊莎贝拉在守望城见过几次这类的情形,把里面佣兵的盾牌拿掉,就能模拟出蜜泉的情形。

然而事情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确切地说,离大家的估算都有些距离。

大篷车倒是有,但只有一辆。老板没有做生意的打算,车窗紧闭,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一盏马灯孤零零地悬在车头,随着晚风轻轻摇摆。想要碰运气的佣兵也少得可怜。只有一个寂寞的山羊胡老头,靠坐在酒吧的石台阶上,目光散乱,破毡帽歪扣在头顶,浑身酒气。对于没有宵禁的帝国镇子来说,这里的灯光少得可怜。旅店的房间稀稀拉拉地亮着灯,宛如野兽的眼睛。

“这不对劲,我应该再派两个人出去打听情况。”

托马抠着烟斗的肥肚子,沾满黄泥的褐皮靴子在地板上碾来碾去,面前的土豆泥一下都没碰。他扭过脖子打量起大厅,衣领下干净的皮肤露出来,把他的脖子分成灰白分明的两段。

作为理当吸引佣兵、赏金猎人、秘法师、草药学家之类的人物前来淘金的地方,这里的人实在少得出奇。他们一行人轻而易举找到地方落脚,这家叫金葡萄的旅馆还有不少空房。现在正是晚间消遣的时候,大厅里喝酒耍钱的人却不多,只有两张长桌上坐了人。一队人马坐在靠门的位置,桌上摆着不知名的炖饭,葡萄酒盛在小木桶里,猪骨被劈开,几个人正吸得哧溜作响。这些人都带着武器,帝国弩、长剑、双刃钢斧,即便伊莎贝拉也能说出他们的出身。坐在窗边的那一桌则亲切得多,那个看起来像是首领的秃头背着一面木盾,正用橡木啤酒杯跺响桌子,大声嚷着让伙计给他添酒,粗嗓门带着浓郁的狼脊山口音。托马把烟斗叼在嘴里,大步流星朝他走过去。

“你们猜,发生了什么?”班压低声音,故作神秘。

“但愿是好事。”队里的弓箭手驼着背,塞一勺土豆泥,心不在焉地回答他。

“你们知道吗?很久很久以前,在蜜泉还属于奥维利亚的时候,这里就流传着一个故事了。”

又是无聊的恐怖故事,跟嬷嬷在壁炉前讲的异曲同工。伊莎贝拉在心里翻个白眼,可安妮偏偏喜欢听,同时又跟许多喜欢神秘故事的人一样怕鬼。她感到安妮往自己身边靠了靠,故事还没开始就紧张,这也是安妮的特点。这种时候转移一下注意力也没什么不好,出于这种考虑,伊莎贝拉没有打断班。

“‘迷失在老盐井里的人,永远不能再回来。’这是蜜泉镇流传已久的警告。在古老的蜜泉镇,有一户人家,决定把他们的女儿嫁给邻镇的小伙子。就在婚礼快要举行的前几天,女孩的好朋友却失踪了。人们都说,她无法接受朋友即将离自己而去的事实,独自在午夜里游荡着,哭泣着,最后走到老盐井里,在那里面迷了路。蜜泉的老盐井可有好多好多年啦,从北海刮起风暴之前就在那里了。里面有无数被废弃的通道,还有不知道多少年前迷失在隧道里的工人。那些工人,他们没有真死,矿井的盐让他们变成了干尸,这些家伙浑身长满白毛……”

“你的故事不合适,在今晚。”柏莱人瓮声瓮气地打断,桌上的人一齐看向他。伊莎贝拉回忆了一下,这好像是她第一听到这个叫做马奇的柏莱人讲话。柏莱人不是泛大陆人种,他们从风暴海的另一端来。北海不绝的狂风把这些小巨人困在了这片大陆上。一百多年的时光没能让他们成为地道的泛大陆人,不论他们的大陆语说得多流利,在大家眼里,这些银白头发,古铜皮肤的大力士都跟黄金群岛送来的奴隶没什么两样。

听说在帝国首都洛德赛,柏莱人甚至不被允许和其他大陆人居住在一起。在这点上,奥维利亚的胸襟可广阔多了,和一个柏莱人同桌吃饭并没有什么受辱的感觉,虽然就那块头来说,马奇的存在感低得不可思议。这是伊莎贝拉第一次仔细端详马奇,他应该很耐寒,这个天气里赤身穿着皮甲,手臂上的肌肉隆成小丘,胸脯厚实像头牯牛。伊莎贝拉忽然发现他和克莉斯有些像,五官深邃不苟言笑,一张脸仿佛铜铸。伊莎贝拉偷瞄了克莉斯一眼,对方的眼睛立即转过来,她赶紧挪开视线。

“哈,一个柏莱人教我时机?”班扯着嘴笑,眼珠子不安分地左右转动,寻找同伴的支持。左右的人或双手捧着啤酒杯,抑或抱着手臂,看不出站在哪一边。

“什么叫做时机?见机行事,包抄偷袭那才叫做时机。马奇,你只知道傻打而已。我跟你说,这个故事,对大家都有好处。”

班的小拇指留了很长的指甲,干枯发黄。他一条腿踩上长凳,把那截蛏壳样的指甲送进耳洞里,边挖边说,“两眼一抹黑的时候,不如多做准备。还是你怂了?嘿,老子偏要讲!后来呀,未婚新娘不顾劝阻,非要去找她的朋友,谁也没有再看到她。怪事接二连三地发生,让老盐井成了一个不详的地方。人们把入口钉起来,但是每到午夜时分,经常能听到木板后面传来女孩子的哭泣声,还有矿锄凿击岩壁的声音。有人说,他们在暴雨的时候路过老盐井,看到里面有暗红的,血一样的雨水流出来;又有人说,在一些晚上,老盐井的方向会冒出几团绿油油的光。还有啊,还有啊,曾经有喝多了赤珠酒的年轻人撬开封板钻进地下,最后只活着爬出来两个,其中一个成了半疯。神志还算清楚的那个说,他们在底下看一头白发的女孩,她满口獠牙,指尖又长又尖,她……出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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