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械库啊,还能是哪里?我说你是不是病了?你很少大呼小叫的。”艾莉西娅伸出小指掏耳朵,全忘了兜帽还罩着。惨白光溜的布料挡住她戴了手套的手。她恹恹地垂下胳膊,将巨剑托在手里,弯下膝盖,用力将它抛向克莉斯。
“拿去,你的大家伙。收好它别让我瞅见,一瞧见它这黑不溜秋的样子我就浑身不舒服。”
苍穹直奔面门而来,克莉斯不得不接。要命的是,她体内的某个部分渴盼着它,那愿望与她的恐惧一样强烈。巨剑落入克莉斯张开的手臂中,她握住它朴实无华的皮革剑鞘,莫名焦躁的心顿时安静下来,却教克莉斯的理智更加难安。她低头端详她的剑,她望着它弧状展开的护手,觉得十分陌生。陌生又可怖,就好像忽然发现相伴多年的老友竟是鬼魅所化。你无法摆脱它,多年以来它已对你了若指掌。鬼怪藏在你的影子里,你听得见它清浅的脚步声,一回头,却什么也没有。
克莉斯随手将巨剑扔到木板床上。轻薄的床板发出空洞的声响,摇摇欲坠。艾莉西娅与弥兰达同时望过来,克莉斯只得解释。“我能用别的武器,随便什么都行。”
“我他妈——”艾莉西娅环顾四周,没能找到可以让她顺手丢过来的东西。她的手摸向腰间,在她惯常佩戴短剑的地方捞了一把,最终什么也没摸到。
“你脑子喂了狗啦!”艾莉西娅用力点着太阳穴,“老娘忙活了一晚上,又是变装又是潜入的,结果可倒好!”她气呼呼地甩手,转向弥兰达。“我不管,反正我帮你救到你的木头疙瘩了,往后你们打算怎么办,跟艾莉西娅一根毛关系也没有!”说完她抄起手,但没有要开门离去的意思。这家伙向来口是心非,发发脾气也就过去了。克莉斯没打算理会她的说辞,照常解释。
“我们要到地下去,取一袋解药回来,否则伊莎贝拉醒不来。”
“我帮你找把别的武器。长剑怎么样?足够常见,方面寻找,你混出去也容易。”弥兰达十分配合,克莉斯颔首,略感宽慰。
“那么就拜托你了。请不要伤人,另外在药材库里应该有一些……”
“喂喂喂,你俩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什么?”艾莉西娅把手放下来,即便隔着茶色眼镜,也能看到她瞪得溜圆的眼睛。“你在说要去那个见鬼的地方,那个一刻钟时间吞掉十个银狮卫的倒霉地方,就我们三个,而你,摆弄鹅毛笔熟过挥剑的尉长大人,还不打算带你惯用的武器?”艾莉西娅发出夸张的冷笑,像台老旧的风箱。“你不如直说,‘啊——我活得不耐烦了,十分想念我地下的妈妈,恨不能今晚就与她重逢。’嗯?”她再次抱起手臂,摇晃脑袋摆出拒绝的架势。“恕不奉陪,艾莉西娅觉得她的人生还大有可为,不想这么早死。”
“换把武器就不能打了?你把大人当做三脚猫的佣兵吗?我还以为你们是要好的朋友,相互了解。”
“要好跟陪她送死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距离。”艾丽西抬起胳膊,掐住无名指比划。
“你说得有道理,”克莉斯插进来,“地下很危险,我们应该找人帮忙。我在奥维利亚的时候,曾经与柏莱人并肩……”
“啊哈,我看你当真被水鬼掏了心窝,居然打算跟猪人一起上战场了!”
我为什么要在她面前提起来?克莉斯暗暗皱眉。艾莉西娅爵士狠狠呸了两声,不知唾沫是否吐到了面具里。“什么奥维利亚?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早晚都得插上满月旗——就跟蒙塔一样——奥维利亚省,帝国极北的山沟沟,派到那里去的大兵都得抹着眼泪走。”艾莉西娅气呼呼踱了几步,她走出大半个圆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质问克莉斯。“你眼神不好使了吗?就在昨天,你从地下出来的时候,猪人们打算跟银狮动手,你没看到呀?要我说,一群养不熟的野猪,还隔离个屁,扔下去喂蜘蛛算了!”艾莉西娅抱怨,“他们那是要袭击御驾!那就是叛乱!明目张胆地背叛!我们可是宣誓效忠皇室的骑士,你口口声声的忠诚呢?这时候你那些罗里吧嗦的狗屁道理都哑巴了不成?”
“如果银狮卫没有冒犯他们的鲁鲁尔在先……”
“冒犯!哈!区区蛮人也配这个词儿!”
“我就是你口中的蛮人。”弥兰达上前一步,挤入克莉斯与艾莉西娅视线中间。艾莉西娅冷笑。“你是野蛮人,我否认过吗?我跟你一起行动,是为了我的朋友克莉斯,别弄错了,住在树上的黑猴子。”
“艾莉西娅!”克莉斯大声喝止她。“我很抱歉。”她转向弥兰达,尽力用语气和微笑表达自己的友善与歉意。弥兰达没有反驳,她甚至没有流露出愤慨的神色,只是转过身,默默走到克莉斯身后。克莉斯将之解读为退让。艾莉西娅切了一声,音量足够传递到囚室最远的角落。
“我退出。不对,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掺和。我没有喜欢你到非要陪你去死不可——还是跟猪人、奴隶一起违反学士的禁令。我在天上的妈妈啊,艾莉西娅实在想不出更加不名誉的死法儿了。”
艾莉西娅扯下脸上的黄铜面具,用力掼在地上。金属面罩摔落石板地面,叮当作响。她转过身,拧开门锁,大力推开厚重的橡木门,对上一张明晃晃,被马灯照亮的黄铜色面具,那深茶色的眼罩,冷酷的唇形,与在地上摇晃的那张一模一样。
第96章 袭击
“都给我退开!”艾莉西娅擒住检疫官, 将他当做人质,挡在身前。“别动粗, 要论粗鲁,你们整个双子塔里的加起来都敌不过艾莉西娅一个!”
这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克莉斯心中大翻白眼。她清清嗓子,为她解释。“我们无意伤害任何人,请你们后退,放我们离去。”
“没错,照她说的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艾莉西娅捏出凶狠的腔调,五指果然收紧。她扭转检疫官的小臂,拧住他的关节。检疫官是正经学士, 从小窝在双子塔里, 只懂念书,受过最重的惩罚不过刷全班用过的试管, 哪里受过这等粗暴的对待。他扬起罩着面具的脸, 黄铜面罩底下的凄惨叫声仿佛一头将死的猪。艾莉西娅毫无怜悯之意,手臂再次用力, 检疫官痛得弯下腰去。
“我说了,让开!”
囚室大门正对一堵灰白的石墙, 墙壁上放置火把的铜环空空如也。两名营地守卫挤在石砌的甬道里, 肩膀挨着肩膀。他俩对望一眼,铮地拔出佩剑。锐利的剑尖被马灯挑染成淡黄色, 直指艾莉西娅。
“根,根据检疫条例,你们要立刻放下武器,接受单人隔离!”守卫说话磕磕巴巴。他仰起脖子,大概是想壮大声势, 不料大了一号的半头盔不争气,滑下来挡住他的眼睛。艾莉西娅噗地笑出来。守卫咬紧牙,绷紧他壮硕的方下巴,扶起滑落的头盔,指着艾莉西娅的长剑跟着左摇右晃。艾莉西娅笑得越发欢快。
“你知道自己在冲谁比划吗,看大门的。现在就给老娘放下武器,否则要你好看!”
守卫恍若未闻。他冲同伴挤挤眼,把一张浮肿的脸弄得歪七扭八。他的同伴多半穷得买不起比武大会的平民票,完全不认识艾莉西娅,当真伸手来捉她。这位下巴上长了老大一颗青春痘的少年人满心想着一击擒敌,一下子扑出老远,一把抓在艾莉西娅肩膀上。
克莉斯心里咯噔一下,暗叫坏了。艾莉西娅这家伙,爱往女人堆里凑,自持貌美风流,韵事不少,但也格外挑剔,生平最恨男人碰她。克莉斯来不及阻止,只见艾莉西娅连人质也不要了,弃下检疫官不顾,抬脚踢中袭击者胸腹间。长着青春痘的少年不过是个看场子的,即便略通武艺,也是稀松平常,哪是冠军的对手?守卫被她一脚踢翻过去,摔倒在通往地面的石头台阶上,捂着腰哎哟直叫,被锋利的台阶磕得够呛。
头罩大号黑铁半头盔的年长守卫见状,大吃一惊,挥剑就砍。艾莉西娅漂亮旋身,检疫服的白袍子被她高高撩起,有力的侧踢精准无误,抢在长剑斩落之前踢中守卫的咽喉。他松垮的头盔跟他一同仰倒,滚到灰暗的墙角又弹了回来。
两个呼吸的功夫,闯入的三人全部倒地不起。艾莉西娅没有要跟谁谦让的意思,她三两步跨过倒在地上的男人,噔噔噔踏上白石台阶,头一个冲了出去。克莉斯跟在她后面。她跑出地牢,刚吸了一口雨夜清新的空气,尖锐的哨声已然响彻耳畔。大网张开银色的巨掌,穿过浓黑的夜色,呼地罩来。
那绝非人力可以抛出的轨迹。闪烁着金属冷酷光泽的网绳于三十步开外隔空袭来,快得连克莉斯都分辨不清。艾莉西娅仿佛一头野猪,傻乎乎地冲进网里,被当头兜住。她抓住网绳,试图反抗,网绳间陡然滚过一层青紫的光芒。艾莉西娅闷哼一声,跪倒下去,颤抖着缩成一团。网绳渐渐收紧,将她捆缚在其中,教她动弹不得。
“你们不能这样对她!”克莉斯怒喝,她举起右手伸向苍穹,手掌却握了一个空。平常待在右肩上的苍穹不在那里。克莉斯如梦方醒,心底升起一股失落。她回首张望,弥兰达迈着她灵活的步伐从囚室里闪身出来,奔上石阶。她的怀里,抱着那柄黝黑巨大的武器。克莉斯咬咬牙,强压下接剑的冲动。
“你夜袭守卫,破坏检疫条例,究竟意欲何为。你就是这么继承莫荻斯大学士的遗志的?”责问克莉斯的人冷淡又严苛。克莉斯立时想起拉里萨紧绷的面容。她别开脸,避开前方小广场上陡然升起的刺目灯光。
“我并未袭击守卫,请不要用我没做过的事责骂我。”
“你没做?你的武器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你还在禁闭中。还有你奴隶身上的检疫服,我的检疫官可是绑在你朋友的床上,你打算怎么解释这些事?还是打算逃避责任,把罪责都推给为你做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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