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纨屏住呼吸,心跳猛地加快了。她微弯下腰,往旁边挪了几步,一重又一重幔帐阻碍了她的视线,只隐约能望见宫室深处透着些光亮。
是谁?谁在唱歌。
歌声断断续续,可见唱曲儿的人十分漫不经心。福纨皱眉听了片刻,大约是首戏曲,起调很高,唱到吊不上去的高音,便会停个一两拍,叫人听了很难受。
她蹲了一会儿,终于听出了一句“宵同梦,晓同妆,镜里花容并蒂芳……”(1)
那人顿了顿,方才继续往下哼,转调有一丝哀婉。
“……深闺步步相随唱,也是夫妻样。”
福纨蓦地站起身,蹲太久腿有点麻,身子一歪磕上了桌沿。
歌声戛然而止。
室内静得可怕,她几乎能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冷汗顺着脊背慢慢淌下来。
这大殿古怪得很,窗户严丝合缝地关着,刚才进来的门也已封死。回头路是指望不上了,想要出去,大约只能慢慢往前走。
但是,若往前走……或许会撞上那唱歌的玩意儿——不知道是人是鬼。
总不能一辈子都困在这里。福纨给自己壮了胆,拿过一盏油灯挡在眼前,一步一蹭,撩开第一重帷幕,一脚踏进了里间。
越往里走,鼻端缭绕的药味便越浓烈。
掀开第三层帐幕,腐臭熏得她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她喉间尽是苦味,整个人好似浸泡在一缸药汁里头。
福纨抬袖捂住口鼻,定睛朝室内瞧去,倒没有更多的幔帐,只摆了张雕龙的大床。床边垂落了薄薄的藕色轻纱,后面隐约可见躺着个人影。
她有些愣住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榻边软垫用了明黄色绣金龙的布料,她吞咽了一下,下意识跪了下来。
“父……父皇?”
帘后的人毫无反应,连呼吸都轻不可闻。
福纨将油灯放在脚边,膝行两步,仰头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般抬手想去掀那轻纱。
突然,她的手被一股大力攥住了。
“唔……!”
那人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福纨眼睛往旁一斜,却看见了一脸紧张的楚衡则——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此时竟透露着恐惧。
“别问,别说话,”楚衡则压低声音,飞快道,“信我。”
她大力拉扯着福纨往后离开,油灯在慌乱间踢翻了,灯芯闪了两下便熄灭。
黑暗中,福纨能感觉到冷汗一滴滴顺着楚衡则的脖子流下,砸在她眼皮上。楚衡则的呼吸很粗重,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她想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想起方才的叮嘱,还是闭上了嘴。
楚衡则在黑暗中健步如飞,好似对宫殿构造极其熟悉,不出片刻,已摸到了墙边。不知她是如何操作的,喀啦一声,墙上的书柜竟原地裂作了两瓣。
福纨被刺目的光线激得眯起眼睛,低头却听身后人低低道了声“得罪”。
还未反应过来,一记手刀稳稳切在她后颈,她猛地沉入了黑暗。
再醒来时,她望向熟悉的帐顶,眨了眨眼睛,才意识到自己回到了东宫。撑着床沿起身,脖子后方隐隐的痛楚提醒她,早上的一切并非梦境。
房门被推开,楚衡则左手端着汤药,见她醒了,立刻走上前来。
福纨扶着脖子,低低呻|吟了一声。
“殿下……”
“那个先拿走,”她摆摆手,“我闻了想吐。”
倒不能怪她,凭谁下午闻了那股腐臭混着药汁的臭味,也不会再想喝药了。
楚衡则起身打开窗户通风,担忧道:“好点了吗?”
福纨干咳两声,却什么也没吐出来,胃里仍是苦的。
楚衡则道:“方才,实在对不住。”她走了两步到床边,低声说,“今日我殿前当值,那宫女假传圣旨宣您去请安,幸好我路过御花园,听见她同别人说漏了嘴。我紧赶慢赶追去了养心殿,却还是迟了一步,您已经被哑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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