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嵘, 近来过得怎么样?”
对面气势虽盛, 但语气十分和蔼, 有些上了年纪, 声音却仍很洪亮, 听起来像是个豁达开朗的性子。
“这些天从西江那边回来, 怎么也不跟我联系。”
话语间带了一点埋怨,像是长辈对待欣赏的后辈, 舍不得放重语气,既希望他主动过来看看,又绷着面子不肯直说, 于是旁敲侧击, 更显出几分关系上的亲近。
巫嵘当然能认出这个声音来,他放下手中撕了一半的鬼。
“豹哥。”
“哎,你这小子, 出去一趟心都野了。”
对面朗声大笑, 打趣道:“早说了刘虎这混账玩意不顶事,这小子白吃这么多米, 全长个子不长脑子, 就是个混不吝。以后啊你遇到他不用看我面子, 该揍就揍,让他长长记性, 别次次老让着他。”
“诚儿这次直播效果挺好, 那小子遇到你算是遇到福星了。和鬼影视频签约这事不急, 你让他做好准备就行了, 这事稳的。”
“豹哥。”
巫嵘声音淡淡:“陈诚打算去别的平台直播。”
“那感情好。”
对方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反倒乐呵呵的,很高兴欣慰的样子:“我早就知道诚儿他有主意,去别的平台也好,好男儿志在四方嘛。”
“穷家富路,刚开辟新事业手头总是紧的。这样,我给你五十万,里面二十万你给诚儿,剩下的自己留着。听说你近来刚收复了鬼,买点香灰补补。好小子,未来可期啊,豹哥我这辈子果然就没走过眼。”
嘟。
电话断了,市郊一栋豪华别墅中,一面容与刘虎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放下手机。他块头很大,估摸有两米,身形却不显得臃肿,反倒给人以憨态可掬的无害感。他两鬓已经斑白,耳垂很厚,眉毛比常人更浓,虽然有一道疤痕穿过右眼,划到颧骨处,但却并不显狰狞,那双总是笑眯眯的眼更显和气。
但睁开眼,敛去笑意时,那双细长眼里闪烁着兽类般冷酷寒光,隐约能窥见他冰山下与和善截然相反的一角。
盯着已挂断的通话幽幽看了会,刘豹脸上又挂起笑容,背着手,慢悠悠走向书房深处。转动机关,书架移开,暗门出现。狭窄水泥阶梯蜿蜒向下,一进去便有潮湿泥土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越往下走,温度越低,旁边墙壁上甚至出现细密水珠,仿佛这阶梯是直通冰库一般。
走到底又是一扇门,和周围简陋阶梯墙壁相比,这扇厚重崭新的安全门显得格格不入,它隔音极好,站在阶梯上没半点声音,开门后才传来男人有气无力的惨叫声。
入目满地刺目猩红,血腥气重的令人作呕,伴随着野兽啃食肉块的吞咽声,门后的房间简直堪比人间地狱。像是习以为常,刘豹眉头都没皱一下,微笑着走进血泊中。
房间正中吊着个人,他头低垂着,赤·裸上半身肌肉因疼痛而痉挛,口中发出有气无力的呻·吟声。他身上到处都是血,左侧肩膀仿佛被野兽撕裂残忍撕裂血肉模糊,有一长发及腰,不辨男女,身段柔软的人不顾血污亲密依偎在他怀中。看起柔情蜜意,走近就能看清他头伏在男人颈侧,津津有味吮吸鲜血,时不时将伤口撕扯的更大。
猩红舌头暧昧残忍舔在伤口,露出白森森犬牙,他咬下一块肉来,嚼碎了吐在手中,像母兽投喂小兽般将肉末递到被吊着的男人右臂上,漆黑凶恶的恶犬纹身上。纹身竟如真的恶犬般张开大嘴,咬住他手中的肉末,嚼也不嚼的囫囵吞下去。当纹身吞下肉后,被吊着男人的左肩凄惨伤口奇迹般又长好了。
“他们说你死后,会成为厉鬼呢。”
长发男人话语含笑,细声细气,葱根般纤细白皙的手指在他满是鲜血的胸膛上暧昧画圈:“可是你的血尝起来,怎么和别的男人一样腥臭呀。”
他话语间透着委屈娇气,让人情不自禁升起一股保护怜爱的欲·望:“你究竟有什么特殊点,能引起特警的注意呢,嗯?竟然连我有也看不出来呀,就是因为你,害的崽崽现在就没有血肉吃饿肚子,你好坏呀~”
他说着,尖尖指甲从男人胸膛滑到腹肌上,留下一道血痕,最后又重回心口处,点了点,若有所思:“还是说,在死亡的危机下,你才会蜕变呢。”
他的声音仿若有魔力般令人意动神摇,被吊着的男人被他挑起下巴,目光恍惚,呼吸急促,脸上泛起潮红,病态奉献喃:“杀了,杀了我,我愿意献给您……”
“胡仙。”
自进来后一直沉默旁观的刘豹终于开口,温和中有一丝不容拒绝的强硬:“刘虎他明天就要去总部参加特训了。”
“嘁,真扫兴。”
长发男人懒洋洋起身,一举一动间尽显媚态,如狐狸一般,看的还在被魅惑中的刘虎眼睛都直了,哈喇子顺着嘴角往下流,捆住手的锁链绷紧,他像一头竭力想要表现自身强壮的公牛,呼哧呼哧直喘粗气。长发男人目光却只欣赏自己尖尖手指,漫不经心:
“刘老疤,我也没那么多闲工夫。供奉呢,也不是你们家的最好吃。我看呀刘虎算是废了,他身上的血甚至还没昨天到警局交录像的小证人好闻,壁虎尚且断尾求生,毕竟我跟你们老刘家也有一段香火情呢,这是我给你最后的忠告。”
“好自为之吧。”
男人说罢撩了撩长发,轻笑着离开,轻柔语尾消散在空中:“这么多年,我也该换家供奉了。那小证人的血,可真香啊……
砰。
安全门打开又关上,刘豹看向仍痴痴望着男人离开方向,恨不得追上去的刘虎,脸色终于阴沉下来。
啪!
重重一巴掌扇到刘虎脸上,蒲扇大掌打的他昏头转向鼻血狂喷,几巴掌下去他脸肿胀成猪头,细缝小眼终于多了一分清明。
“没用的东西!”
* *
别墅中哗啦啦水声终于停下,洗干净浑身血污的刘虎擦着头发大步走出,双眼通红,浑身都是桀骜戾气。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咣当一声,摆设的青花瓷瓶被他一巴掌扇到地上。回想起刚才自己的丑态,刘虎咬牙切齿,眼中全是血丝。
巫嵘,巫嵘!
如果不是巫嵘小子坏事,他怎么会落到如此丢人的境地。
可恶,实在可恶!
“大哥,不能放过巫嵘那小子。”
越想火越旺,越想气越盛,他刘虎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刘虎怒气冲冲闯进书房,刚进门看到眼前景象,他怒气一顿,惊疑不定:“大哥,你怎么把五鬼运财符取出来了?!”
花梨木书桌上有一上了年头的三足青铜圆香炉,青烟袅袅。香炉前一字排开五个小酒杯,酒杯中装的却不是酒,而是米。
刘豹庞大的身躯挤在扶手椅中,两眼微眯,口中左手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张符篆,竟是极为罕见的紫符。
“天苍苍,地苍苍,五鬼在何方?太公压来五方鬼,押来五方生财鬼。”
一个凌厉眼神便让莽撞刘虎自觉噤声,靠门边站。刘豹咒念到一半时原本关严的窗户突然被大风吹开,灌入屋内,咯啦啦声响从桌面传来,实木书桌竟然在不停颤动,酒杯里的米跳来跳去。大风吹得刘豹指尖符篆唰啦啦作响。
但奇异的是,香炉上的烟气不受大风影响,仍笔直向上,到一指高度后突然拦腰截断,像是被什么东西吞掉了一般。
屋中阴气极重,气温骤降,冻得刚洗澡出来的刘虎面色发青,却一句抱怨都不敢说。等到刘豹念完最后一句:“日日财,月月财,年年财,五路五方财,有财来,无财去,急急如律令”,紫符自燃化成灰烬,被他撒到米上。狂风消散,气温回升,刘虎才终于大着胆子开口:
“大哥,您这是给谁送钱啊。”
“巫嵘。”
“什么?!!”
刘虎面容惊怒狰狞扭曲,他在暴怒中失去理智,冲上去重重拄着桌子冲刘豹咆哮:“为什么!那小子害的咱们成了什么样,大哥你怎么还给他钱!是不是就算他真杀了我你也不管——”
嘎达。
冰冷枪口抵着额头,刘虎话顿时僵在喉咙中,他不敢置信死死盯着对方,喉结移动,浑身都在发抖。在他暴怒注视下刘豹目光平静,仿佛他不是在用枪抵着自己血亲弟弟的头。平静之下潜藏的黑暗更令人不寒而栗。刘虎先是暴怒,牙咬的咯吱作响,二者僵持半晌,最后刘虎先撑不住,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认输低头。
“大哥。”
“冷静下来了。”
刘豹收枪,语气淡淡,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般自然指挥刘虎收拾桌面。利落处理好烟灰香炉,酒杯米粒,刘虎还是想不通,满腔不忿疑问回到刘豹身边:“大哥,你告诉我,为啥要给巫嵘钱啊。”
“是,他是你小弟,但现在咱们兄弟俩都当上养鬼人了,要不是他坏事还能更进一层!大哥,我记得你也不好这口啊,怎么独独对他这么好!”
“阿虎。”
刘豹神情莫测,半晌慢悠悠道:“有时候我真希望,阿嵘是我的亲弟弟。”
“起码不是头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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