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承佑望着那副紫玉鞍。这东西从选料到雕琢, 无处不奇巧,也不知滕玉意提前准备了多少时日,又耗费了多少心力, 才能准备出这让人眼前一亮的宝物,并赶在他生辰这日送过来, 这份心意, 简直比这副耀目的紫玉鞍本身还要珍贵。
他何止喜欢。
他喜欢到不知说什么了。
他挪动步伐,走到端福身前,然后, 抬手『摸』向那块宝鞍。
一触到那温润的皮革和宝石,就仿佛触到了自己的心, 心软了,软得要化了。
世上怎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娘子, 他都能想象她琢磨了多久才想到用这东西做马鞍。
他心口滚烫滚烫的, 平生头一遭, 他有种高兴到发懵的感觉。
他笑着点点头:“滕玉意, 真有你的, 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是我收过的最好的礼物。”
“真的?”滕玉意也高兴起来, 看得出蔺承佑是真喜欢, 送礼最讲究投其所好, 能送出一份让大恩人满意的生辰礼,那么她这番心血总算没白费。
蔺承佑回眸笑看她,眼睛灿若晨星:“真的。”
心里却道, 比起这副宝鞍,认识她才是他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他心里暖洋洋的,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滕玉意就俏生生站在莲池边,池中红莲静放,池畔月『色』如霜,今晚她这身玉『色』白牡丹单丝笼裙,将她衬托得如画中人一般,来时路上他还觉得这园子哪都不顺眼,现在这周围的景致无一处不招人爱。
怀中那步摇跟眼前这副宝鞍比起来,固然粗陋无比,但这份心意既然已经准备好了,他可没想藏着掖着,光冲着步摇上琼玉的寓意,她也不会瞧不上的,到了她手中,当玩意也好,戴也好,收起来也好,随她高兴。
今晚过后,他要送她一份比紫玉鞍还要独一无二的异宝。
这样想着,他再次把手探入前襟,哪知这时候,滕玉意突然冲他叉手作了一揖,一边作揖一边道:“先前我还担心世子不喜欢,现在可以放心了。算起来,世子前后都救了我三次了。这份恩情,肝脑涂地都不为过,区区一副宝鞍,只能略表谢意。”
蔺承佑动作一滞,大恩人?肝脑涂地?
“往后世子要有什么吩咐,我和端福甘效犬马之劳。改日我就令人把鲜花糕送到观里去,正好两位小道长也没吃过,顺便给他们也尝尝鲜。”
等等,越听越不对劲了,鲜花糕是他一个人的,凭什么连绝圣和弃智都有份。
滕玉意说完那话便在心里怙惙,在绝圣和弃智面前想打听借命一事可以,到了蔺承佑面前恐怕不成了,因为一问就会让他起疑心,好在礼物总算送出去了,她今晚的目的也算达成了。
她转动脑袋观察四周:“为了给世子送礼,我可是特地从东花园那边跑出来的,离席不少时辰了,再不回去该让阿姐和姨母担心了,这下礼物送到寿星手里,我也就放心了,世子,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告辞了。”
滕玉意含笑示意端福把紫玉鞍呈给蔺承佑,又朝蔺承佑行了一礼,拔腿就要走。
“慢着。”蔺承佑脱口而出。
滕玉意一愣:“世子还有什么事吗?”
蔺承佑话一出口,就开始仔仔细细打量她,脸上毫无羞态,送完礼就要走,口口声声称他“恩人” ,连跟他多寒暄几句的意思都没有。
他心里有点没底了,虽说他一向对才子佳人之说嗤之以鼻,却也听过几出描述风花雪月的变文。按照常理来说,小娘子给心上人送礼之后,不该是这样的表现。
这不大对,滕玉意完全不像倾慕他的样子。
滕玉意讶然:“世子?”
“别急,这附近暂时不会有人来,我有件事想问你。”蔺承佑试着稳住自己的心神,或许滕玉意只是怕被人撞见才急于离开,又或者只是面上故作平静,甚至只是抹不开面子,比如他现在的心跳有多快,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世子说吧。”
蔺承佑却不知如何开口了,他总不好直接问:“滕玉意,你喜不喜欢我?”
看来只有把怀里的步摇直接拿出来了。
她是小娘子,她有她的顾虑,没关系,那么这事由他来。他是郎君,他脸皮厚。
他直接对她说他喜欢她就好了。
她知道他喜欢她,自然就会放下心中顾虑了。
一瞬间就拿定了主意,还没开口心跳就自发快了几分,那头冷不丁传来一声咳嗽,一下子打断了蔺承佑的话头。
这人嗓腔有点苍老,而且莫名熟悉,滕玉意心中一个咯噔,蔺承佑不是说这附近暂时不是有人过来么,诧异回过头,才发现来人是清虚子道长。
难怪连蔺承佑的扈从都不敢拦。
清虚子道长身后还跟着绝圣和弃智。
清虚子道长负手在前头慢慢踱,绝圣和弃智在后头亦步亦趋跟着,两个人都蔫头搭脑的,看上去比平日不知老实多少。
滕玉意转头看了看蔺承佑,果然连蔺承佑都怔住了。
好在蔺承佑反应极快,掉头就迎上去:“师公。”
滕玉意趁机想走,转念一想,她是来送生辰礼的,这事绝圣和弃智也知道,清虚子道长在圣人和成王夫『妇』心中地位不凡,她若是不打招呼就走,既显得失礼,又有心虚之嫌,略一沉『吟』,便也坦然跟上去。
“见过道长。”她恭恭敬敬地敛衽行礼。
近看才发现,清虚子道长脸上皱纹多归多,眼睛却跟年轻人差不多亮,面上虽说没太多笑意,目光倒还算温和。
清虚子唔了一声:“贫道稽首。”
滕玉意起了身,又让端福把紫玉鞍呈给绝圣和弃智,这才坦『荡』地说:“世子的大恩大德,我和端福铭记于心,日后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只管吩咐就是。”
说完这话,笑『吟』『吟』又行了一礼,拔腿就走了。
蔺承佑心早就了『乱』了,望了望滕玉意匆匆离去的背影,自觉有一万句话堵在嗓子眼里,然而当着师公的面,只能按耐住。
“师公,您老人家不是睡了么,为何突然跑这来了?”
清虚子道长闻言一哂:“出来走动走动,没想到正好撞到你小子犯傻。”
***
那边滕玉意才走没多远,碧螺忽道:“娘子,婢子怎么觉得成王世子喜欢你。”
滕玉意先是一愣,随即又『摸』『摸』自己的耳朵,没听错,碧螺就是说了那句话,哪怕听到说静尘师太又活了,也不会比这话让她觉得更荒诞。
“这婢子疯了吧,胡说什么呢?”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碧螺。
碧螺满脸困『惑』:“可是刚才婢子在旁边瞧得真真切切,成王世子看娘子的眼神不大对劲,还一直望着娘子笑。”
滕玉意嗤之以鼻,蔺承佑潇洒爱笑,即便在邪魔外道面前也能言笑自如,自从跟这人打交道,她就没见过他发愁的模样。
“别胡扯了,他看谁都是这样的眼神。”
“可是——”
滕玉意回想刚才的情形,说起来,蔺承佑今晚是有点奇怪,话也多些,笑容也比平时更顺眼一点,不过别忘了,他可是直到看到那副紫玉鞍才笑的,前头刚『露』面就找她麻烦,又是嫌她送的酒不够好,又是提古怪要求的。
这很容易得出结论:他本来心情不大好,看到紫玉鞍才笑出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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