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辞越攥着他腕子的动作有些僵硬, 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微微出神。
等他回了神,定睛望着圣上,看着男孩的手流连在自己无暇的胴体上, 从心口一路下滑至胃部, 至小腹。
【从这里……到这里, 被看透,洞穿。】
明辞越又听到了,通过心声和心跳, 他就可以很熟练地判断出圣上此时还在失神, 被情yu的余『潮』浸泡得湿淋淋的,刚才的问题大约也只是随口而出, 不过大脑。
于是他神『色』平常地作答:“不信, 荒谬之言罢了,圣上乃是九五至尊,玲珑心思谁又看得透。”
纪筝微微皱眉, “……朕又没说是自己。”他还没来得及说完, 明辞越就已经吻了下来。
纪筝下意识地偏开头, 却被先一步扶住了下颌,温柔地强制, 撬开贝齿, 长驱而入, 把他那仅剩的一丁丁点疑『惑』都给暂时遣散到一旁。
所以, 男宠和君主之间会做这些么, 清理,赖床,散热祛病, 拥抱接吻。
除了正常需求,剩下那些过界的危险温存,算什么?
他认真地思考,玷污月光,豢养禁.脔,身为帝王他都是平生第一次做,没人教,没经验,难免有做错的地方,或许是误把什么当作了爱。
接吻时睁眼,就好似是在破坏什么不成文的规定。纪筝第一次在这种时候偷偷睁开了一条缝,却正对上了那双昏暗中黑曜石般的眼,一眨不眨地沉默着注视他,丝毫不因被发现而羞愧躲闪。
原来有人接吻一直睁着眼,不讲武德。
于是,缓缓地,他的双手指缝间钻入了五根修长有力的手指,绕着凉风灌入,引领着他缓缓合拢。
……为什么要牵手?!好让他惊慌失措,看他出糗逃离?
明辞越借着什么身份来牵他的手?臣子,皇叔还是男宠?
若说纪筝之前还有过那么一星半点旖旎的念头,在那场席卷朝廷,迅速拉下敌方两员大将的风『潮』中也给消磨得一干二净了——明辞越并非浅浅一湾潭,那明明是他不了解的一汪深渊。
方才哪怕榻上再深入再亲昵,纪筝都还能冷着心肠,跟打仗似的,越痛越好。此刻一被碰到手指尖尖儿,他却没出息地想哭。
纪筝喉咙猛然缩紧,连带着肺腑都有些急促吸气的痛,他有些难堪地想逃离,却又流连于那丁点温度。
才不是。
他明明那么容易被看透,至少此刻是,身上赤条条,心上也是。纪筝自暴自弃地想。
那日之后,寒冬将尽,天亮得越来越早,留给他们的长夜越来越短。牵手那样暧昧的举动似乎对明辞越来说也是个不小的失误意外,至少之后的很多个夜晚里没再发生过。
不过明辞越在某些事情上依然有着磨人心『性』的细致耐心和耐力。他那点“狼子野心”似乎已经彻底暴『露』了,在纪筝面前也就藏也不藏,每夜哪怕殿门紧锁,窗牖紧闭,他也有办法准时登门拜访,仗着天子不敢唤侍卫宫人,装模作样地一鞠躬,低头说一声“失礼了”。
皇叔身体力行地给他说明了,不好好上朝就上.chuang。
他被强制灌输进了许多清理不掉的东西,例如各方边境局势,各地民生,治国纲要。大臣第二天要奏上的折子,基本上明辞越前一天晚上就会教给他对策,教导的时间长了,不时还会顿一顿,反问他两句,『逼』他自己想政令。
这时纪筝就不得不头埋在被子里,咬着唇忍着声,疯狂回忆剧情,想那些个原书里一笔带过的主角朝堂上高光时刻,他甚至怀疑这里是垃圾作者省略没写的部分,才会让他一个咸鱼自己想,自己动,自己补全。
咸鱼被杀就会死,咸鱼被翻来覆去,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就会熟得外焦里嫩。
假私济公!
翌日文武百官在乾英殿上再争论不休,把期待的目光投向摄政王时,摄政王就恭敬地一行礼,微微抬首看向他。
纪筝板着脸,坐在龙椅上,再看那谦卑温和如水的眼神,繁重锦袍之下腿都软了,条件反『射』似地微微颤抖,全身一觳觫,倒豆子似地把连夜准备的政令措施背了出来。
即便是同样的政令,换到不学无术不管正事,肤白眼大年轻娇贵的小圣上嘴里说,总是少了点那么些意思。支持明辞越的一党多是些刚直年轻的言官,这些时日越发不怕死,在朝堂上正面对刚这些政令,恨不得绕到璟王面前说句,“殿下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纪筝这边的老忠臣明显也不怎么相信他,一声不吭,望向天子的目光都包含一种怪异的怜爱,生怕支持诏令打脸会来的太快,被对方党派质问嘲讽多了,也不怎么着急,几个老骨头开口就是——
“不要『乱』说,我们没有干预圣上英明决策。”
“友好商量政令可以,攻击朝廷命官是什么意思。”
“远离圣上私事,关心圣上政务就好,妄自揣测圣心该当何罪。”
“血口喷人!我们自然是为大燕为圣上效命,不知你们又是在替谁狂吠,收了人家多少钱财,说出来,有钱大家一起赚。”
就差把“骂正主就好,不要上升追随者”写在脸上。
纪筝:“?”
纪筝:“说好的保皇党呢,老粉圈了。”
明辞越没有替他打圆场的意思,纪筝只能自己骂大臣摔东西暴怒收场。可一旦那些政令强制推行下去,即刻见效,翌日朝臣再看圣上的眼神就都变了,全场同时陷入一场诡异的寂静。没人敢出声赞扬溜须拍马,也没人敢服软认错自抽巴掌。
他们都在猜测小圣上这等才干,是天生英姿,还是后天培养,藏了这么久,藏得这么好,用稚拙蛮横作掩饰,演得自然无比,天.衣无缝,非要等到『乱』政者都被扳倒才肯稍稍显『露』。
若是这样……一切也说得通了。圣上谋划表面借璟王之手除去叛贼,实则与他达成协议,许诺给他摄政王的空位。
至今为止,逆反他的人都没有一个好下场。
比起之前那些踹人摔东西的小打小闹,显然这才是真正的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众人觳觫而不敢言。
至此大燕朝臣悉数拜服在一个仍不满二十的小暴君脚下,有畏更有敬。
满朝堂只有一人敢在此时抬起头来,纪筝很容易就被那双眼勾去了注意力。
明辞越仗着无人敢看,仰头朝上,勾了勾唇角,温和地笑笑,指了指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脖颈喉结,示意小圣上。
纪筝一愣,气势一下子全熄了,整个人心虚地贴回椅背,拉高外氅迅速裹紧。
昨夜那里刚受过蹂.躏,遭过难,红痕打了多少妆粉都掩盖不住。
可他一抬手又顿住了,那里分明还围着条火红的狐领呢,没有透视眼,半点肌肤都看不着。
他再去定睛看明辞越,那人还扬着唇呢,状若无事地眨了下眼,笑意更甚。
公开调情。
纪筝做了做嘴型,冷着脸,无声地斥骂了他一句,转头就将半张脸藏在了狐领下面,心虚地撇开眼,底下勾起的唇角搅得那些绒『毛』在空中轻轻抖动。
肆意暧昧。
纪筝有些……受不住了。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几天,年关是真的到了,若是依照大燕惯有的礼仪律令,春节是要休沐五日的,若是无急事早朝例会也不必举行,但除夕当日从一大早开始,要官命臣就得携家眷入宫跪拜请安,吃饭受礼。整个宫城通常会吵吵闹闹,熙熙攘攘持续到下午,傍晚至深夜才是皇帝和后宫妃嫔以及内外亲戚团圆过节的时间。
明辞越不会不识大体到在除夕前夜还要折腾他。
那夜子时打更之后,他脚步匆匆地往宫外行去,南宫门就在眼前,他却临时绕路走小道去了北宫门,这一绕就不得不途径延福殿了。
自从为了防范他开始,延福殿每夜都是紧锁殿门,紧闭窗牖,可被他闯来闯去,那些废锁也不知道换把新的,装模作样地挂在那里,孤零零的一个。
子时了,殿内竟还未熄灯,摇摇晃晃的烛火在纸窗上勾勒出一个托着腮的人形。
明辞越的脚步不由得顿了顿,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习惯『性』地朝那边迈了一步,又后知后觉地退缩回来,低了头,逃窜似地离开此地。
今夜后半宿他在有些积灰的郑越府暂作停留,等天蒙蒙亮就一路策马扬鞭,奔向城门外,每逢重大节日,城门守备总是格外森严。
“开门!”还未等守卫问话,明辞越就抢先一步高声喝道,声音不似往日的温和如风,穿透扬沙走石,棱角戾气并『露』。
氅衣随马鬃一同卷入冬日猎风之中,他左手高持着一块玄青『色』令牌,令牌上一左一右盘踞着一虎一狮,张牙舞爪,凶神恶煞。
守卫有些为难,刚想说今年年关即便是皇亲国戚,没有圣旨也不可擅自离城。且等那黑马奔近了,那人瞪眼一瞧,坏了,那上面刻的可是“监国御令”!
圣上不在,见此令如同面圣上。
“开门!快开门!”小守卫一边往城门跑一边忙不迭地挥手。
还未等他跑到,黑马踏着泥浆从他身旁飞驰而过,一顿不顿,犹如利剑劈入门缝,直奔城郊。
“圣上过年不留亲王陪,把他调出京城干什么……”
明辞越没听那些闲话,出了城门又沿着小道跑了足有两里路才停下。远处望,云雪一线,曦光蕴在云海之后,碧落苍山间的那道山岭峡口被叫做越云关,过了那道关便是西六洲,是大燕最薄弱的一层壁垒,与西漠遥遥相望,仅有一线之隔。
辞别越云关,是他名字的由来,也是他父母的归处。
亲人健在的才会把除夕夜当团圆日来过,不像他,没这个福分。
他父不应诏令,死在战场上,他母归京认罪,气死在途中,江南乌州老家的府邸早已被封禁。
按理说他明氏都是罪臣,应当挫骨扬灰不留遗患,骸骨更不能归回祖家。那时十七八的少年,刚一归京,立功封王,就顶风作案,勉强收集了父母的一些遗物,在背对京城,面对越云关的地方建了一座不起眼的衣冠冢。
埋在破路边,枯树下。
往年的宫中盛宴从早到晚,对他严加看管,根本不给他半丝溜出宫的机会,不像今年。
第十年了,哪怕是血海深仇,可笑的是他甚至记不清埋葬的地方。
明辞越沿着小路来回遛了许久许久,终于在一处长亭边勒了马。长亭背对着京城,面朝着越云关,正逢朝阳破云而出,从东边均匀地洒了进去。
“这是……”
他翻身下马,立在了亭外,一步不敢前。
“皇都议叙衔候南乌璟王即英骑大将军明老大人之墓”、“……都朝英安正二品诰命徐夫人之墓”。
他第一反应是朝廷发现了?!几时发现的,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罚?!见碑石焕然一新才放下心来,了然于胸。
刻在碑上的字着实眼熟,说不上行云流水端庄大气,但着实是端端正正,一笔一划格外小心。
说来这笔字还曾在亭阁水榭的栏杆上写过他的名,唤他,“明月”。
他在长亭里静坐了没多会儿,远处又摇摇晃晃来了挎着篮子的老『妇』人,轻车熟路地擦了擦碑石,清理了杂草,摆了些许花果,这次抬头眯了眯眼注意到明辞越。
“你也是来祭拜的?挺年轻的,看着面生。”
“嗯。”明辞越轻声应了,声音缓和下来,“这里建成多久了,很多人来?”
“不多时,也就半个来月吧,朝廷突然派官员来此地,捧走了棺材,说是明老将军翻了案,受了封,从此要入皇家宗祠供奉着,这里建个亭子作祭奠,供周围受过明家恩的百姓不时来走动祭拜。”
“受过明家恩的百姓,这城郊外百里村子里都是,其实满大燕哪家不是?大家就商量着,住得近的就不时来看看,不让二老寂寞。”
鬼使神差地,明辞越问了句:“明将军不是还有个儿子……”
“儿子?”老『妇』人愣了愣,『露』出恍然的笑容,“噢,立碑那天那个小将军还真是他儿子。”
“说来奇怪,都过了快十年了,还跟十七八我见他时长得一模一样,瘦高个,生得白净乖巧,挺直个背立在那里,穿着一身合身玄甲,倒真有个将军样儿。小将军当真是个孝子没错,给他家二老奉了香,磕了头,抹了泪还喊了声爹娘,说他该做的都做了,还说了圣上待他很好,不会再糟蹋忠心……”
【“爹,娘,忠君爱国,清君侧,锄『奸』臣,该做的我都做了,仇已结怨已报,无愧于大燕,无愧于朝堂,也对得起旁人唤我一声王爷。当年于心不忍救下先帝,致使你们的清誉晚到了近十年,有些事……我当年做不了,现在也做不了,知道你们会谅解……”
“新圣上待我很好,不再是亲信谗言,糟蹋臣子忠心之人,我与圣上和谐相处,相安无事,辅佐他左右,只谈公事,绝对没做什么丧尽天良,违背伦常的坏事,还望你们放心……多多保佑大燕国运昌盛,圣上平安喜乐,早日完满退休……”
“哦不对算了,还是别管圣上了,多看看你们自己的儿子就行,让他,不对,是让我早日幡然醒悟,建立功勋,成家立业,完成未完之事……”】
明辞越低下头,仿佛能看见阳光里的飞尘,以及一个身着自己少时玄甲的小男孩,一本正经地站在碑前叫爹娘。
“明老将军,当今的九五至尊已经来看过你了,知道么……”
明辞越只站了片刻,忽然醒来了一般,给那老『妇』人道了谢,迅速翻身上马,策马飞驰回京。
还未到正午,宫里的家宴在晚上,此时往回赶,来得及,还来得及。
夕阳是自后穿透他的背甲,去时用了近四个时辰,回来仅跑了整三个时辰,还是下午,他将马缰匆忙甩在宫内马厩前,来不及拴马就往延福殿跑。
他急个什么劲呢,估计中午的宫宴还未结束呢,圣上还会是那个圣上,又不会跑掉,倒是他,跟个未成年的『毛』头小子似的,慌慌张张。
他究竟,在急什么呢……
奇怪的是,宫中一片静悄悄的,侍者都不见几个,更别说是盛大宫宴了。
明辞越在延福殿门口驻了足,他跑得多少有些狼狈,许就没有这样一背臭汗,发梢凌『乱』的时刻了。
他理了理鬓发,正了正袖口,又痴痴地看着院门,伸了手又缩回来,单就是这样站着,站在离圣上不远的地方,面上的表情已是柔和了下来。
“王爷对着门口看什么呢,门上有花?”常晴端着盛着织品的托盘走过,“圣上在里面呢,今天哪也没去,不叫人给通报进去瞧瞧?”
明辞越瞬时回神,平了唇角,恢复往日平静,“不用通报,我在这候着等圣上忙完就好。”
“圣上有什么可忙的?”常晴说完才反应过来,“王爷指宫宴?今年早就说了不办了,还有零星几个谄媚送礼的官员都被遣回家了,美名其曰,国君如父,叫他们把礼拿回去好好孝敬亲爹就是给圣上拜年了。有几个带着美人婢子进宫的大臣都给气得吹胡子瞪眼……”
常晴笑完又小心翼翼地问:“王爷难不成是去延福殿找哪位宫女姐姐?可她们大多数也得了圣恩回家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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