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国联姻, 天子大婚,普天同庆。
于绥阳举行完大婚典礼之后,两人便回了上京。
同月, 两人再颁圣旨,宣布自此之后,北昭与南越结盟, 不分你我。同时改国号为昭越,是为天佑元年。
之后亦再无北昭帝与南越王, 分别称南帝与北帝,双帝同尊。尊贺太后为端敬母后皇太后,与沈太后并称为东、西宫太后。追封故去的王夫人为圣母皇太后;而贺家谋逆案重审之后,贺家满门终于洗清冤屈,恢复昔日荣光。
后世史书记载上, 称此为“双帝并治, 大一统盛世之始”。
*
天佑二年春, 绥阳。
自定下绥阳做陪都之后,每年冬春季节,便在绥阳处理朝政;到了夏秋季节, 则回上京。
绥阳的行宫经过数次扩建之后,规模已经与上京的皇宫差不多。而原先南越的世家与朝臣, 为了议政方便, 也为了在新帝面前『露』『露』脸, 陆陆续续在绥阳置了宅邸,已然是大部分都搬到了绥阳来。
而南越国内,则如李凤岐当初的承诺一般,陆续开放了数个通商口岸和码头,却不是设在两国原本的交界线上, 而是设在南越与海外诸国的边界,方便海上贸易的往来。
从前南越国内虽然物产富饶,但国土狭小,人口不丰。即便常有海外贸易,却没有更好的工匠建造大船,亦没有威力大的武器护航。但自两国结盟之后,两国不分你我,百姓用一样的通行文牒,缴纳一样的赋税,也享受一样的惠民之策。如此措施大大方鼓舞了彼此之间的往来,或是北昭商人带着商队在南越驻扎,或是南越百姓前往北昭定居,甚至还有前往东夷垦荒的。
而叶云亭更是广发告示,招贤纳才,自民间征集了大批工匠,联合工部原本的工匠,开始研究海船与威力更大的武器。以便船队航行的更远,将海上贸易做得更大。
无数工匠耗费了四个多月的时间 ,才终于造出了一艘比从前的老式海船高大两倍有余的海船。
在回上京之前,叶云亭与李凤岐一齐去码头看新式海船。
海船就停在新建成还未开放的码头边,不少百姓听闻消息慕名来看,无不发出惊讶的抽气声。头一回看见成果的两人,虽没有表现的过于失态,却也难掩惊『色』。
新式海船足足有四层楼高,长宽更是以肉眼难以估量,如同海上宫殿一般。在经过数次的试航与改进之后,现在已经能够稳稳当当地在海面上航行。
两人被请上海船,方才见每一层的船舱上,都有披坚执锐的兵卒把守。船工与水手们则在有条不紊地做航行前的准备。
海船司造跟随在侧,为两人介绍海船各处的改进以及功用。
说完,小心翼翼道:“今日正要出海测试新加上去的武器威力,二位陛下可要一观?”
叶云亭神采奕奕,颔首道:“可。”
司造闻言神『色』激动了一些,疾走几步,扯开嗓子吩咐船员准备出海。
甲板上的水手扬起船帆,船帆上的“昭越”二字笔墨飞扬而浓重。
叶云亭与李凤岐走到船头,瞧着船帆被海风鼓满,同时脚下的船板微晃,巨大海船调转船头,缓缓动了起来。
一开始有些摇晃和眩晕,叶云亭只能扶着李凤岐的胳膊借力,才堪堪稳住。但船只出海之后,瞧着波澜壮阔的海面,他便顾不上眩晕,双手扶住船舷,半边身体都探出去,眼神熠熠地四处张望。
“从前只能在游记中看见与海有关的记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亲自出海。”
兴奋过后,叶云亭脑中便涌现了无数利好:“这样的大船,至少可抵三艘老式海船。日后船队若是都换上这样的大船,就可以带上更多的货物。”
如此往返一趟的利润,将不可估量。
从前的南越的大船队都掌控在皇室手中,其余商队虽也出海,却都是小渔船。如今两国合并,这些船队自然也就归朝廷所有,船队往来贸易的利润,也都进了国库。
叶云亭粗略算了一笔账,连心跳都加快了。
李凤岐却有另外的想法:“听闻海外诸国十分富裕,还有许多闻所未闻之物。若是能组建船队,再带上军中精锐,踏平海外诸国也不是难事。”
将士开疆拓土,叶云亭想的是如何做生意。他想的却是以武力镇压和掠夺。做生意还得讲究有来有往,但若是能将海外诸国收服,让他们年年朝贡,却比做生意省事太多。
而且若是将其打服了,再做生意也简单些嘛。
两人各自盘算着,对视一眼,却是笑了。
*
随着海船试航一圈后,两人回到绥阳,之后又过半月,便带领朝臣启程回了上京。
春末夏初,南边的天气已经炎热起来,北边却还犹带着暮春的寒意。回京的路上,叶云亭仗着年轻体壮,衣裳穿的少,结果还没进上京城,人就先病倒了。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是被李凤岐一路抱回寝宫的。
叫了医官来看,说是受了凉,风邪入体,加上之前『操』劳过甚,暗患一并被激了出来,是以显得来势汹汹。医官开了退热的『药』,若是能退烧,便无大碍。若是退不了烧,便得再加『药』量,辅以针灸,但『药』量过重,恐会伤身。
李凤岐神『色』沉沉,命人煎了『药』,亲自喂他喝下。之后下令罢朝,只让人将折子送到寝宫来,有事时便批阅奏折,无事便守在床边,喂『药』擦汗,事无巨细都亲历而为。
叶云亭一连烧了三日,温度反复升升降降,他便也衣不解带地照看了三日。
到第四日时,烧得没意识的人才睁开了眼。
瞧见李凤岐的第一句话,却是说:“我又做梦了。”
此话中深意只有两人才知晓,李凤岐神『色』一深,挥退了伺候的宫人,又喂他喝了半杯温水润喉,方才问:“梦见什么了?”
叶云亭浑身酸软,思绪也还有些迟钝。他眯起眼回想了半晌,才说:“梦见了你死之后的事。”
李凤岐讶然。
大约是梦中的惊惧犹在,叶云亭『摸』索着握住他的手方才觉安心了许多。
按照时间推算,梦中所见应该是李凤岐登基之后五六年的事情。没了亲人,没了可以交托后背的兄弟。这一回的帝王是孤独而冷漠的。
他十分暴戾好战,在位期间,从未停下过征战的步伐。
先是西煌,而后是东夷,最后是南越。
一路杀去,帝王所向披靡,却也激起了百姓的怒意。有人揭竿而起,试图反抗,最后以失败告终。也有人与南越结盟,在战场上里应外合,暗放冷箭,这一次,却是成功了。
彼时南越已无贺太后,真正掌权的乃是靖宇大将军庞光献,而南越王正是赫连静。
靠着贺兰鸢留下的根基,庞光献挟天子以令诸侯,又与海外诸国往来,不仅积攒了无数的财富,还秘密购得了一批威力巨大的火器。
那批火器威力极大,与庞光献交易的海国,还特意派了一批人到南越,替南越秘密训练兵卒。
而庞光献正是靠着这一批火器,以及李凤岐麾下的叛徒,里应外合,在战场上出其不意地杀了李凤岐。
梦中的叶云亭如同一缕幽魂,眼睁睁地看着李凤岐在刺目的火焰与震耳的轰响中,尸骨无存。帝王身死,又碰上威力巨大、如同神迹的火器,北昭溃不成军。
忠于李凤岐的几个将领当即带人撤退,而庞光献则趁胜追击,一路打进了上京城。而此时他的野心已经压制不住,让赫连静因病逝世之后,他在众大臣的拥护下登基为王,却死在了登基之日。
庞光献靠着海国人提供的火器杀了李凤岐,平了北昭,最终却也死在了这威力巨大的火器之下。
海国人所谓的派人教导火器使用之法,不过是掩人耳目。他们真正的目的不过是觊觎这片大地的富饶。在庞光献死后,北昭南越都陷入混『乱』之中,而海国人的大船则趁此机会靠岸。
数不清的海国士兵端着火器涌出,从南越杀到了北昭,尸骨成山,血流汇海。
而不论是南越还是北昭,都无力抵抗。
百姓在火器的震慑之下,活得如同牛羊。两国的血『性』之士,在共同的敌人之下,终于放下仇恨与成见,联合起来,以血肉之身抵御火器之威,堪堪守住了北疆这最后一片国土。
而北疆之外,战火纷飞,人如牲畜。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十多年,而再往后,亦看不见结束的希望。
身在人间,却如处炼狱。
叶云亭在梦中经历了仇恨与绝望,醒来时,依旧难以忘怀。他死死扣着李凤岐的手,颤声道:“我先前听出海的商队说过,出海后一直往东行,行上约莫大半年,有一个海国,国内有许多神赐之物……”
没有大船,商队难以远行。至多也就是在周边海域转一转。而叶云亭当时听到这个如同“蓬莱仙山”一般的“海国”,亦只是一笑而过。毕竟皇家的大船,最长也只在海上走过两三个月。在海上航行大半年无异于天方夜谭。那得走上多远?那么远的地方,要如何辨认方向?而且那么远的海域里,当真还有国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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