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第24天(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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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礼脸上一阵青红交加, 他贵为齐国公,后来又做了中书令,从来只有他让旁人下不来台, 却没人敢如此当众给他没脸。

永安王是第一个。

他被衣袖遮住的手微微颤抖, 真切体会到了为何从前这么多人对永安王敢怒不敢言。

实在是太过嚣张!

然而形势比人强, 如今皇帝都奈他不何,他受了气,也只得暂时忍下。

君子报仇, 十年不晚。

“王爷说的不错。”

叶知礼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平复了怒意之后, 眨眼便换上了慈父面孔, 温情脉脉地看向叶云亭:“来之前我还担心你过得不好,眼下见王爷待你如此好,却是为父多虑了。”

“是啊。”殷红叶用帕子掩了掩嘴, 跟着附和道:“我们大少爷自入了王府啊,与往日越发不同。从前见到你父亲和我都要规规矩矩地请安问好,如今做了王妃, 家里人说几句体己话都还得请示。”

她面上笑盈盈, 话里却藏着针。指责叶云亭端着身份, 不敬父母。

“你又胡说些什么。”叶云亭还没出言,叶知礼便先叱了一声,皱着眉头不悦道:“云亭自小性情温顺纯良, 最孝顺父母。”说罢又转向叶云亭, 神色温和道:“你母亲的性子你知道, 她就是嘴巴不饶人,其实心里也关心你。”又拉了一把一直未曾说话的叶妄:“就连你弟弟这个没心没肺的,今日听说我和你母亲要来看你, 也闹着跟了过来。”

叶妄被他拉了一把,被迫到前面来,与叶云亭面对面。

他没敢与叶云亭对视,飞快撇开了眼,

——听说父亲母亲要到王府拜访,他到底还是跟着来了。可真见到了人,却又心虚愧疚,不敢面对。

甚至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叶云亭。

叶妄低着头,嘴唇紧抿,沉默着挣开了叶知礼钳制的手,退到了殷红叶身后去。

叶知礼本是想借着兄弟关系缓和一下气氛,却不料叶妄表现得如此不配合,他手中一空,脸上就僵了僵,随后笑骂道:“先前是你吵着要跟来,怎么现在来了,却又话都不与你大哥说了?”

叶妄绷紧下颌没接话,叶知礼只得把独角戏继续唱下去。他混迹官场,早就练就了一身睁眼说瞎话的功力:“不若我们寻个安静的地方,一家人好好说说话?”

叶云亭看着他满脸慈色,只觉得可笑。

过去十多年里,他从未用如此温和的语气同他说过话。绝对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不耐的、颐指气使的、高高在上的。

他们之间,不像父子,更像是君与臣,主与仆。

在叶知礼面前,他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被动地接受一切不公对待。

可现在,他早就已经不是齐国公府的大少爷了,好与坏,生与死,他可以自己决定,而不是被迫接受别人的安排。

叶云亭心里这么想着,便当真笑了出来。

他本来是温和的长相,像一块被打磨得极光滑没有棱角的玉石,但眼下笑起来,却仿佛玉石覆了一层霜雪,染了冷色。

“我记得我被送进王府那一日,我同父亲说过。从此之后,我与齐国公府,再没有任何瓜葛。”

他面容平静,乌黑的眼眸直视着叶知礼:“如今父亲寻来王府,说这些父子亲情又有什么意思呢?”他一字一顿道:“我以为,我们父子之间,除了生育之恩,并无养育之情。生育之恩自你将我送入王府之日,便已经两清。我们之间,还有何话可说?何情可叙”

这一番话,叶云亭憋了许久,如今终于亲口说出来,只觉得畅快。

他眉目间一片平和之色,没有不甘,没有怨恨,只是平静地询问。

叶知礼习惯了官场上话只说三分的弯弯绕绕,如今被他一番直白的回击,先是愣了一愣,随后便是震怒。

他怒而睁大了眼,颤着手指向叶云亭:“好,好!你这些年学得礼义廉耻,都学到了狗肚子里去了?不孝不悌,忤逆父母的孽障!我当年就不该留下你!”

“父亲气糊涂了,我并未上过学,也没人教我礼义廉耻。”叶云亭神情平静:“我有今日,全拜父亲所赐。”

富贵人家的子弟,三岁开蒙,八岁入家学,若再有权势些,十二岁便能入国子监。

齐国公府是上京城里一等一的权贵之家,然而叶云亭身为国公府的大公子,却从未正经上过学,这事说出去怕是都没人相信。

叶云亭当年懵懂,还是奶娘有一回没忍住抹着眼泪同他说国公爷偏心太多。小少爷都请了先生开蒙了,却对大少爷不闻不问。

他那时不懂开蒙是什么意思,只是见奶娘哭得伤心,便想去同父亲说一说,让他给自己也请个先生开蒙,这样奶娘就不会抹眼泪了。结果自然是他被叶知礼训斥了一番。当时他还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只觉得有些失望。倒是回去的路上经过叶妄的院子,无意间听见里头正有人在念《千字文》,起了好奇心趴在墙外偷听,才隐约明白了奶娘为何难过。

许是他天性里就爱读书习字,那一日他听先生在院子里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虽不解其意,却忍不住跟着反反复复地读。那一日先生将《千字文》念了两遍,他便也跟着背了下来。

但他无人教导,自己琢磨不透其中意思,最后忍不住大着胆子,等在先生下学的路上去问他。先生那时听他背了一遍《千字文》,便没有再问他旁的事情,只让他每日天黑之后去他的院子里,亲自教他读书习字。

如此过了几年,他在先生的教导下,才不至于大字不识。

再后来叶妄满了八岁,去了家学。先生自请离府,临走前将许多书籍留给了他,他便日日在院子里看书,也乐得无人搭理。若不是叶知礼为了世子之位将他送入王府冲喜,他也许就此在国公府的偏僻小院里终此一生,也不会有后来这许多事情。

从前他是没得选,但现在,他却不想再困于那狭窄的院子。便是死,也要死在外头的广阔天地里。

叶知礼被他一噎,满口指责便顿了顿,半晌才找回了声音,冷笑道:“你果然在怨恨我,我当年没有看错,你与你母亲一样的冷心薄情!”

边上的殷红叶眼神微闪,推了推他的胳膊,柔声道:“王氏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老爷又何苦再提她。大少爷如今入了王府,不愿与我们亲近,老爷不若随了他的意罢了。”她转脸看着叶云亭:“大少爷可想好了,今日与齐国公府划清关系,日后可就不能后悔了。”

她翘着唇角等着叶云亭的回应。

今日来王府,本就是不是为了什么父子亲情,而是为了世子请封一事。现在叶云亭主动要与国公府划清界限,倒是省了他们不少事。

既然不是国公府的人,那世子之位自然也与他无甚关系。

叶知礼被她这么一提醒,也回过神来。先前他是被叶云亭气昏了头,才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你母亲说得没错,你可想清楚了?你既与我这个亲生父亲划清关系,那我这齐国公府的爵位,日后也与你无关。”

“这爵位又何时与我有关过?”见他们终于表露真实目的,叶云亭目露嘲讽:“你们不想给,又何曾问过我想不想要?”

若是可与齐国公府划清关系,这爵位不要也罢。

然而他说得坦荡,旁人却不肯轻易相信。

殷红叶道:“大少爷嘴上说得好听,但这爵位需得嫡长子继承,如今你又有永安王撑腰,谁又敢越过你去?你若是说的是实话,不如写一封请辞书交予我们。”

请辞书,便是继任者自陈德行不配继承爵位,向天子陈情,放弃爵位继承。

从古至今,鲜少有人写过请辞书。便是殷红叶也是话赶话间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法子可以用。

她仰着下巴,目光鄙夷。仿佛叶云亭不写一封请辞书,就是在觊觎爵位一般。

“你们是当本王死了吗?”李凤歧听了这么一会儿,脸色已经难看至极。

他目光森然,依次扫过殷红叶与叶知礼,带着无形的威压:“齐国公,本王念在你是云亭生父的面子上,才敬你几分。但你莫不是真以为自己能在永安王妃面前作威作福?”

“父子之前,尚有君臣。”他倾身向前,冷眸逼视着叶知礼:“齐国公既是臣子,面对本王与王妃,就该执臣子礼。你说本王说得可对?”

叶知礼被他逼视着,攥紧了拳方才没有后退露怯,他面皮抽了抽,勉强笑道:“是臣僭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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