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朱仝和雷横入了席,众人举杯把碗,喝到一处。萧唐留意着宋江的言行,就听宋江一口一个“小可”,虽语气谦逊,可却并不带丝毫谄媚,言谈举止自有股气度。
“哈哈,萧任侠,我再敬你一碗!”就在这时雷横凑上来,举杯向萧唐说道,虽然这个县衙步军都头平日在县内也是个让百姓畏惧的人物,可在势力名头甚响的萧唐面前倒也不敢作色。
身旁朱仝瞧在眼里,虽然面子上他与宋江、雷横关系亲密,实则宋江与他更为交心。而且朱仝虽仗义,为人处世也要比雷横要精明圆滑得多。他眼见雷横频频和萧唐示好,心里想道:宋江兄长就坐在这,你只顾和那萧唐亲近却冷落了兄长,岂不寒了兄长的心?
在他俩后来奉命去拿晁盖、宋江时也是如此。雷横前后两次都有心放过晁、宋二人好卖个人情,可朱仝先与晁盖说“雷横执迷,不会做人情”,后与说宋江说“雷横执着,不会周全人”。
晁盖与宋江可都是与雷横认识时日很久的,那时也都未觉得朱仝说得不妥,这也说明他俩其实从未与雷横交心。当梁山泊先后两个大当家都对朱仝感恩戴德时,那雷横却是想卖人情谁也都不卖于他......
想到这,朱仝站起身来,说道:“?兄长和萧任侠既并称作呼保义,都是知世故而不世故的好汉,这碗酒该是咱们一起敬两位才是。”
朱仝此言一出,萧唐不由暗赞朱仝果然比雷横心思细腻的多,不但将他和宋江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而且朱仝那句“知世故而不世故”也正是说给雷横听的。
也难怪这梁山八骠骑的美髯公,排位座次还要在青州三山领军人物鲁智深、打虎武松以及五虎将董平等人之上,看来也不仅仅是宋江因为用下作手段逼朱仝落草而给予他的补偿。
宋江笑着摆摆手道:“呵呵,小可不过一介押司小吏,又怎可与萧任侠相提并论?朱仝兄弟抬举了。”
“话不是如此说的。”萧唐想了想,开口说道:“宋押司年长,小弟便腆颜唤押司声哥哥。公明哥哥便如及时甘雨,恩泽八方好汉,江湖豪杰谁不敬服?眼下不过是在这郓1城县蛰伏,但得风云际会,公明哥哥必能使群豪归心,这又哪是一个小吏能比得了的?”
宋江眼神中闪过一抹异色,这萧唐是话中有话吧?我学吏出身,不甘在县衙中蹉跎一世,却苦无加官晋职的门路。虽市井百姓唤我声及时雨,又哪知我在知府知县眼中,不过是个呼来喝去的小吏。
广使钱财结识江湖好汉,也是为义气痛快,一吐屈身为吏的腌臜鸟气。可那萧唐的言语,难道是在提防我暗通匪寇,有不臣之心?
众人中如朱仝、花荣等精细的虽听萧唐之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可萧唐夸赞宋江的话也都是事实,至于“得风云际会使群豪归心”这种话若别人说来,似乎在暗指宋江有聚众起事的意图,可若说是江湖好汉对宋江的恭维话却也说得通。
花荣心中的一丝疑虑稍闪即逝,他暗付道:两位哥哥往日并无旧怨,又都是义薄云天的好汉。萧唐哥哥不过是在夸赞宋江哥哥而已,我想得深却又作甚?
而萧唐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他还是在拿言语试探宋江。
这个做为水浒中后世评价最为极端,性格最为复杂的人物,说他“厚黑虚伪、不择手段、自私自利、热衷功名”都有道理,说他“义气为重、疏财慷慨、善御群雄、一心报国”也说得通。
捧着水浒阅读时,是将宋江这个人物彻底概念化印象化,还是全面客观辩证分析这个人物都无妨,因为那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消遣。可这个性格复杂的人物现在却活生生坐在萧唐眼前,萧唐相信他如果与宋江结交,在自己落难时宋江定会不遗余力的帮助自己;萧唐也知道宋江若是想要将他绑上自己的战车,这宋江也绝对会不择手段的将他拖下水。
这时萧唐才发现虽然他知道宋江在水浒中的所有事迹,可他并不算真正懂这个人物。
宋江脑中飞快的转了转,展颜笑道:“虽然宋某不过痴长几岁,可萧任侠既然唤宋某声哥哥,那我便也称萧任侠作贤弟。贤弟在大名府一呼百应,有无数豪杰帮衬,又岂是我能比得了的?
若只论仗义疏财,结纳四方豪杰的人物,远的不说,单是河1北京东诸路中便有沧州横海郡小旋风柴进柴大官人,以及我郓1城县东溪村的托塔天王晁盖晁保正都远胜过我。我宋江不过是蒙江湖好汉给几分薄面,贤弟休再抬举,直羞煞了我。”
萧唐摇摇头笑道:“柴大官人虽有孟尝之风,可却是得周世宗嫡派子孙福荫,出身富贵又好义气,才有今时今日的名头;晁天王是其慷慨豪义之人我自然晓得,可也听闻他为人莽直,只是蛰伏于东溪村自图安乐。
而公明哥哥你刀笔精通、吏道纯熟,于尔虞我诈的公门中历练数载却仍不失好汉秉性。即便只是在这郓1城县衙内任押司,却仍声名远播直教四方豪杰敬佩。比起官门中人哥哥多了分江湖义气,比起江湖好汉哥哥心中又多了机杼计较,若论此节柴大官人、晁天王又怎及得过公明哥哥你呢?”
宋江听萧唐所说,总感觉他的话语中另有别意,看来这萧唐并不似江湖中寻常人士那般心直口快,不是一番言语下来便能知个深浅的人。
想归想着,宋江脸上依旧谦逊着笑道:“若如此说,贤弟还是大名府留守司相公手底的红人,在江湖上又是一呼百应的豪杰,我又如何及得上?”
“嗨!萧任侠和公明兄长都是教人拜服的人物,只顾来回恭谦着作甚?”雷横不耐萧唐和宋江一来一往地互夸,提着酒碗便讲道。
朱仝见了也乘机岔开了话头,虽然萧唐和宋江看似在相互拿好言好语夸赞对方,可这氛围总感觉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毕竟在座的花荣、朱仝、雷横、郑天寿、薛永都不可能知道这个现任押司的宋江将会落草坐到梁山泊第一把交椅,更不可能他们原来生命的轨迹,将会被宋江或为义气、或被设计下套、或走投无路、或因其名望尽数拉拢做了他的小弟。
正如花荣眉头微皱,欲言又止,说萧唐和宋江暗藏机锋倒也不似,可又不像是意气相投的好汉那般畅言无忌,直教人摸不清头绪。
花荣把眼望向萧唐,恰好正与萧唐四目相对。萧唐见花荣神情,只是淡淡一笑,心里暗念道毕竟宋江在花荣心中地位极高,这次也不过是想对这宋江多谢了解。无论后事如何,总不好叫他难做。
就在这时,酒保急急领了个人来到萧唐和宋江等人桌前,宋江见了,却正是他吩咐好好照拂花小妹的那客栈店小二。
还没等宋江问他,那小二便急急说道:“宋押司,您吩咐小的多照拂那住店的姑娘。小的方才去瞧那姑娘时,她却已病倒了......”
“甚么!?”花荣蹭地下站起身来,心里那点疑问登时化为乌有,他忙问道:“我那妹子不过是染了风寒,怎么就病倒了!?”
萧唐也惊疑暗道:这一路上虽然花小妹神色有些萎靡,可也没有不省人事的病状出现,难道当日在兖州时看的那个郎中误诊了?
众人听罢也都是酒意尽散,朱仝和雷横也知道宋江和花荣感情颇深,见花荣妹子病重,也都忙随着萧唐、花荣等急急赶至客栈客房中,就见花小妹卧在床上俏脸煞白,口中含糊不清的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花荣慌忙奔过去,心急如火道:“妹子,你怎么样了!?”他摸了摸花小妹的额头,额上虽只有些微烫,可却尽是虚汗。
花小妹似是听见哥哥正在唤她,可她费力睁开眼睛,想要说话却气若游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唐瞧见也是焦虑不已,甚至还感到十分愧疚。这些时日他虽见花小妹虽有些病怏怏的,可既然已瞧过了大夫,便没有太往心里去。
何况这次他将花荣拉拢过来,花小妹便随着他与花荣从青州到密州,又折返一路来到这济州,若她和兄长花荣一直留在青州清风镇上,想必也不会染了重病。若是花小妹有个好歹,别说花荣是否会怪罪于他,萧唐也要自责怪罪自己。
“宋江哥哥,这附近哪里有郎中?!”花荣眼中直欲喷出火来,急急向宋江问道。
“知道,快随我来!”宋江见花小妹病得眼中,也不赘言,急忙又让朱仝和雷横去准备车马。
花荣背起花小妹,风一般奔出客栈将花小妹扶上厢车。萧唐一跃窜上车前,用力挥鞭抽在马臀上。马儿狂嘶一声,仰蹄登时狂奔开来。
厢车上除了花小妹和正赶车的萧唐,车厢里只能坐下花荣、宋江、朱仝三个。雷横虽未赶上车,可他在后面嘶声大吼道:“都统统给我闪开!衙门公人办事!无干人等速速回避!!”
雷横在县城内的蛮横劲这时倒派上了用场,本来闹市内无辜走车马是要判杖刑的罪责,可衙门公人有紧急事务要办的情况却刨除在外。郓1城县内百姓又见是雷横呼喝,惊得纷纷避让到两侧,萧唐赶着马一路无碍直到了宋江所说的医馆。
医馆里的郎中见是县城内的押司宋江带人心急火燎地前来看病,登时打足精神细细为花小妹诊疗。再看见花小妹一身尽冷,脉微而弱,郎中眉头一皱,面色变得忧虑起来。
花荣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他喘着粗气,一脸急切的正望着花小妹和那个郎中,见郎中那副表情,他心里也不由咯噔一下。生怕那郎中摇头叹气,说出让花荣无法接受的结果来。
过了片刻,那郎中叹了口气道:“这位姑娘本来为体性寒,看来这是水土不服周折劳累,使得热邪侵体,阳气偏亢,内伤真阴。唉.....这血郁结而不走,化火伤阴便生患症啊......”
花荣英俊的脸上此时已带了几分戾气,他大声厉吼道:“你就说我这妹子到底病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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