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眼前一亮,也略微惊讶。
除了大婚那日,她印象中好似从未见他穿得似今夜这般华彩鲜明,也不知是从哪里回来的。
她定了定神,轻轻搁下梳子,起身转向他,恭敬地行了个礼,唤殿下,等他先开口。等了片刻,他沉默不言。
菩珠轻声问:“殿下找我有事?”
李玄度方才凭了一时怒气闯了进来,见她坐在镜前梳头,和白天在毬场纵马挥杆的英姿又是截然不同了。
一头青丝梳得如同一匹黑缎垂落腰际,娇躯只裹了件薄薄的衫子,腰间束带,盈盈一握,灯火之下,静柔婉弱。
他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迟疑了下,道:“方才我去探望皇叔,出来时皇婶叫我来看下你,说你今日劳苦功高。”
他突然过来,菩珠也是有些纳罕,这才恍然,原来是探望端王出来顺便路过这里的,怕他疑心自己怎会击鞠,立刻解释:“河西很多人玩击鞠,虽条件简陋,但也出了不少高手,我从小性子野,喜欢跟着玩……”
菩珠还在解释着,这时外头传来了怀卫的声音,隐隐听他嚷:“……阿嫂回来了吗,我要找阿嫂……”
李玄度突然上前,抄起一件搁在她床前的帔子披在了她的肩上,低头三两下帮她系好了襟带,随即握住她的一只手,带着便开门往外走去。
菩珠被迫跟着他出了屋。
怀卫正和李慧儿一起走了过来,忽然看见菩珠,飞快地跑上来,口中嚷道:“阿嫂你回来了!明天你教我和宁福打球……”
“我带你阿嫂出去有事!你明天再找她!”
李玄度打断了怀卫的话,依然握着她手,丢下怀卫和李慧儿走了出去。
菩珠莫名其妙,只能被他拉着出了西苑,怕被人看见,动了动自己那只还在他掌心里的手,低声道:“殿下你先松开。我自己走。”
他松了手,菩珠带着几分醉意,跟着默默出了行宫,见他带着自己往他住的帷帐的方向走去,心中疑虑更甚,猜测他到底是要做什么,仿佛另外有事?
她忍着好奇,跟到了他的帷帐前,被带了进去。
来这里已经好几天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他住的地方。
帷帐的枝灯上燃着一排银烛,光线明亮。她停住,待站稳了脚,打量了眼四周。
里面空间倒不算很小,为隔绝潮气,地也铺了毡毯。但和行宫西苑相比,自然简陋许多。床、案、几、高足椅,另一些必备的日常物品而已。
菩珠看了一圈,发现桌案上放着一卷军中裹伤用的细麻布,一瓶金疮药,并匕首、剪子等物,只当是为围猎做的防备,也没多想,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
他还是一言不发,就那么看着她。
他忍得住,她却实在忍不住了,又问:“殿下带我出来,到底何事?”
李玄度望着她,终于道:“我受伤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很痛。”
他想起端王的话,鬼使神差地又补了一句。
菩珠一愣,再次看了眼桌案上的那些东西。
“哪里受了伤?怎么弄的?”她立刻追问。
“昨晚我和韩驸马于阗王子几人追赶猎物出了围,我落单,在林子里遇到一头棕熊攻击,搏斗后我杀了它,不小心被抓了一下。”
他说完,指了指他衣袖遮掩下的左臂。
菩珠听了,第一反应是不信。
这怎么可能?
须知棕熊才是林中的百兽之王,便是虎豹遇到,也不敢打斗。
一个人遇到了棕熊的攻击竟能脱身,不但脱身,还杀了棕熊,还只受了一点小伤?
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什么大伤。
菩珠的目光盯着他的左臂,一时没有出声。
李玄度话说出口,就后悔了,懊悔自己不该告诉她的,与此同时,忍不住又升出了几分恼火。
她这是什么反应?
不关心也就罢了,莫非认为他是在夸大其词?
他的脸色顿时冷了下去。
“罢了,你不信就算,当我没说吧。”他淡淡道。
菩珠立刻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迅速反应过来,忙补救,忍着醉意朝他走过去道:“殿下你太了不得了!竟一人搏杀棕熊!我当然信你,方才只是太过震惊!”
“你的伤处置好了吗?”她又问,神色充满关切,还朝他凑了些过来,离得更近了。
李玄度早就看出她有几分醉了,走路脚步都有点虚浮,此刻鼻息里钻入了一缕混合了疑似杏花和酒气的浊香,有些冲鼻。
他忍着浊香,瞥了眼面前这张面颊泛着层淡淡酒醉红晕的脸,嗯哼了一声,再无别话。
菩珠这下陷入了窘地,懊悔自己方才没有立刻顺着他的大话哄他高兴。现在看他这副不快的神气,再强行示好,只怕也是徒增尴尬。
两人一时无话,就这么对立着,他眼睛也不看她。
菩珠疑心他对自己更加厌恶了,也是郁闷万分。
从前她想讨好谁必无往不利。这辈子碰到这个人,怎就屡屡碰壁?
腹内的酒力还没散尽,她感到自己的头微微发晕。迟疑了再三,只好试探着道:“殿下你若无事,我先回了?”
他不置可否,神色更加冷淡。
菩珠知道自己该走了,咬了咬唇,最后再强行送上一波关心:“那我先回了……还有好几天,你务必要小心,千万莫再伤到了自己……”
她口中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扶了扶额,迈步正要走,忽然身后伸来一只手,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将她扯了回去。
菩珠人本就晕,毫无防备,被这股带了几分粗暴的力道给带着,人便转了个圈,足下踉跄,一下扑到了李玄度的身上,好似还撞到了他那只受伤的手臂。
她听到他喉|间发出一道轻微的带着痛楚的嘶声,吓了一跳,人一紧,脚便软了,站立不住,贴着他要滑下去时,腰|身一烫,竟被他用手掌给掐住了。
菩珠一颗心跳得飞快,仰起面,对上了李玄度那张神色怪异的脸,下意识地轻轻挣扎了下,呼了声“殿下”,却见他俯视着自己,盯了半晌,唇边慢慢现出一缕似笑非笑的表情,轻声道:“我的皇帝兄长命你嫁我,刺探我。你如此刺探,又能知道些什么?”
他的目光在她面上睃巡了一圈,最后落到她的红唇之上。
“那个黄老姆,难道没教你如何服侍我,好讨我的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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