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哪条路,都是在割他的肉!
最终,他颤着嗓音选了后一条。
说罢,佟国维眼前一黑,站也站不稳当,脑中只剩一个念头,从今往后,隆科多……令他骄傲的孩子就是庶民了。
怎么就落到了这个地步……
冤孽,冤孽!李四儿真当是个冤孽!
回府之后,佟国维当即病倒了。一连两个主子人事不省,府里顿时大『乱』,隆科多的长兄庆复一家又远在川陕就任,现下唯一能够主持大局的,只剩往日的透明人,二夫人赫舍里氏了。
有医术高明的太医在,赫舍里氏昨日已然转醒。幸而喝『药』的时日尚短,毒素尚未浸到骨子里,调养几年便能恢复常态。
听闻隆科多与李四儿的下场,她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紧接着,对云琇派去的瑞珠说道:“太后娘娘,温贵妃与宜贵妃娘娘的大恩,臣『妇』铭记在心。只是……臣『妇』不愿和离。”
瑞珠默了默,便听她继续道:“说来不怕姑姑笑话。隆科多贬为庶民,与我再无干系,姑母患上中风,眼见着好不了了,岳兴阿得以重回我的身边,从今往后,府中上下唯有岳兴阿一根独苗。我欲抚养他长大成才,又何必舍弃山珍海味,回门落魄遭人讥笑?”
说罢,她顿了顿,苦笑道:“少时,阿玛任由继母磋磨于我,和离之后,便再无我的容身之地了。”
赫舍里氏身体难免虚弱,调养离不开上好的『药』材,太后听闻之后,遣了宁寿宫的一位嬷嬷前来相帮。那嬷嬷姓宁,是个常年浸『淫』宫廷的厉害角『色』,一来便拿到了佟夫人心腹所把持的库房钥匙,雷厉风行地召了丫鬟小厮前来听训。
“夫人不立起来,往日受过的苦都白挨了。”宁嬷嬷低声劝道,“当学着掌家理事,等到少爷长成,给您挣个诰命……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赫舍里氏倚在枕上,笑着应了是,一时间,神思有些恍惚。
未出阁的时候,尽管继母不慈,为了脸面,官家太太设宴相邀,继母还是把她带在身边。没人教她管账,她便有模有样地学;嫁妆比不上同父异母的妹妹,她便努力攒下银两,塞进陪嫁的红木箱中,平日里节省得很,意图嫁得体面一些。
久而久之,也传出些许美名来,说她贤淑温婉,持家有道,再然后,一眼被姑姑相中了。
嫁入佟府之后,多年如死水般的日子过去。中馈被姑姑把持得牢牢的,她从未碰过掌家权,成日龟缩在偏院里头,以为就要这样过上一辈子。
握住库房的钥匙,赫舍里氏浑身颤抖起来,佟府上上下下对她不住,赔上万贯家财,岂不是理所应当!
宁嬷嬷松了口气,欣慰极了。正逢前院管事求见,说大老爷(佟国纲)上门探望老爷,夫人可要前去相迎?
“说我毒素未清,身子不便,改日向大伯赔罪。”赫舍里氏摇了摇头,轻声道。
她的眼眸幽深,管事望了一眼便低下头去,心惊肉跳了良久,干涩地应了声“是”。
往日欺辱过夫人的刁奴,打了板子,全都被发卖了。
府中算是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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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之后,皇城根下有一场杖刑。赫舍里氏休养了几日,腿脚还不是很灵便,让人搀扶着上了马车,等到了地儿,又让人搀扶着,走到了人群的最前列。
百姓对着受刑之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见到红裳华服、钗环满身的赫舍里氏,下意识地让开一条道来。
不过几天,隆科多鬓角已然生了白发。他被按在冰凉的石砖之上,手脚不住地挣扎,口中喃喃地唤着“四儿”,看上去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
余光瞥见一身正红的赫舍里氏,他的双目猛然清明起来,转而变为阴鸷,寒声道:“贱人!”
若不是她企图扒着宜贵妃,从而惊动了宫中,他怎么会贬为庶民,四儿又怎么会死?!
赫舍里氏闻言无波无澜,只静静看着他,忽而一笑。
笑容含着数不清的轻蔑厌恶,像是在看一潭难闻恶臭的污水。隆科多难以忍受这样的目光,当即疯了似的挣扎起来,行刑之人哪容得他这般放肆?
“皇上有令,行刑!”
随着话音落下,赫舍里氏紧紧攥着双手,直至鲜血横流也恍然不觉!
束缚半生的枷锁猛然消失了。
围观百姓霎时兴奋起来,发出惊叹之声,这比要了隆科多的命还难受。五十棍棒,一个不落地使在了隆科多的身上,一棍又一棍,原先中气十足的惨叫声渐渐微弱了下去。
“刑毕——”
百姓一哄而散,赫舍里氏缓缓走到一摊烂泥似的隆科多面前,再缓缓地,抬脚碾了上去。
血肉模糊的伤口骤然传来尖锐的疼痛,隆科多眼前一黑,霎那间人事不省。
赫舍里氏抿唇微笑:“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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