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头盖脸一句“反了天了”, 康熙懵了,太子也懵了。
不是说犯头疼?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尽管被云琇搀扶着, 骂完依旧喘了一口气。冷嗖嗖的眼神瞟向皇帝, 她冷哼一声, 转而心疼地望向太子, 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 敏锐地发现了她的乖重孙脸上不自然的神『色』。
眼眶鼻尖有些发红,颊边遗留着未干的泪痕, 目光好似在躲闪什么。
紧接着低头看去, 太皇太后注意到太子那垂落身侧的、红肿的手心, 当即更怒了:“好啊。哀家还在呢,你就舍得对他下狠手, 待哀家百年之后,保成还有活路么!我命苦的保成啊——”
“……”康熙的辩解之言霎时被冲击得干干净净。
他的面『色』青青红红,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话:“皇祖母,您且消消气。孙儿哪里舍得下狠手,今日也是事出有因……”
云琇唇角止不住地上翘,眼里的笑意快要满溢了出来,落在颇有些焦急的静初眼中,油然而生一股敬佩之意, 也不知为何,她对皇阿玛生了淡淡的同情。
扭头与太子对上视线,静初就见自家爷的凤眼朝她眨了眨, 眼底含笑,口型道了声:放心。
静初:“……”
“事出有因?哀家看你宁信隆科多索额图那两个逆贼,也不信从小教养到大的亲儿子!”这下轮到太皇太后恨铁不成钢了, “怎么年纪越长,脑子反倒不灵光起来。”
年纪长?不灵光?
简直是会心一击!
他何时不信太子,改为信任逆贼了?
太皇太后也是怒得很了,说话都不再讲究。一顶大帽子硬生生扣下,但面前人是他敬重的皇祖母,康熙只好赔笑受着,生怕她气出了好歹,真犯起了头疼。
“老祖宗,孙儿从未这般想过。保成受了大委屈,朕心里明镜似的清楚……”盛怒之下的长辈是决不能顶撞的,皇帝好声好气地解释许久,有意瞒下了‘请废太子’的惊骇之言,最后认错道,“至于打手板,的确是朕冲动了。”
太皇太后见他反省态度良好,心下一松,面『色』终于缓和了些:“这样就好。”
方才的怒意一半是装的,至于言语,一半真话一半试探。俗话说得好,趁其不备攻其不易,她得逐步试探皇帝内心的真实想法,如今看来,危机尚在萌芽便已掐灭。
保成的太子之位还是稳稳当当,丝毫没有遭受动摇。
云琇心满意足看完大戏,笑『吟』『吟』地出来打圆场:“老祖宗,皇上一向英明,您自是知晓,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说罢瞥向何柱儿,低低道:“手都红成这样了,还不替你主子拿『药』来。”
一时间,宫人们从大气不敢喘的状态中脱了身,沏茶的沏茶,跑动的跑动,慈宁宫很快恢复了和乐,好似皇帝被训得灰头土脸的一幕从来不存在。
那厢,太皇太后心肝肉地关怀起了太子,这厢接过热茶,康熙的脸终于变得不那么僵硬了。
余光瞧见云琇笑得万分好看,康熙眼神深邃了起来,他仍旧记得进殿之后她回避的动作,当即高高挑起眉梢,在心里重重记下了一笔。
候在一旁的梁九功心情大起大落,一会高一会低的,既为方才太子在御书房的话语战栗,又为万岁爷挨骂而心惊胆战。但不管怎么说,太子爷这无妄之灾是度过去了,且度的非常漂亮。
梁九功悄悄望了眼笑意温柔的太子福晋,还有光彩照人的宜贵妃娘娘,猜测是哪个找了老祖宗搬救兵,紧接着唏嘘不已。
太子爷一身尖刺,打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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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毓庆宫。
静初遣退下人,替太子轻轻理了理衣领,温和地说:“伸手给我看看。”
太子轻轻“唔”了一声,一笑,转而把两只手背在身后。见这番举动惹来静初的瞪视,他心里甜滋滋的,连忙安抚道:“孤无事。我知道你心存担忧,幸而孤赌赢了。”
说着,颇有些含糊道:“皇阿玛正处在气头上,孤早有所料,这点伤比起胤禟前些日子……实在算不得什么。手板打了很是不雅,又萦绕着一股『药』味儿,待消去红肿,孤再给你仔细地瞧。”
静初抿嘴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就听爷的。”半晌,她动了动唇,垂下眼帘低声说道:“……这回是妾身自作主张,得了阿玛的信,便去翊坤宫寻宜额娘。还望爷不要怪我。”
“孤哪会怪你,你救了孤于水火之中。”太子将猪蹄子藏得更严实了些,只觉一颗心浸泡在温水里一般,软了又软,伸出完好无损的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笑着开口道,“宜额娘一向智慧,教导了孤良多。她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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